“赫連烈,你知道嗎?”麗妃娘娘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我們朝鮮的所有計策,早就被那個精明睿智的男人識破,敏兒生下安兒後,就被軟禁在冷宮,無人問津,生不如死……”
“可你卻不知道,也從未放棄過敏兒。”她仰起頭,悔恨的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入塵土,瞬間消失無痕。
“你怎麼這麼傻?赫連烈……你明明可以逃走的,明明可以過上正常人的幸福生活……可你為了我,偏偏選了最笨的一條路,耗盡自己的一生去挖掘通向虛妄的路。”
“你可知道,每天晚上,輾轉難眠的時候,我都會听到斧頭挖掘的聲音,那時候,我會一下一下地數啊,數啊,一直數到天色大亮。”
旁邊的老宮女听到麗妃的自言自語,只當又是瘋話,毫不在意。
只是撇著嘴,不耐煩地說道︰“麗妃娘娘,別再說了,每天都不厭其煩地說一遍,再說也不會有人來看你的,天色不早了,快去用膳吧。”
“哎,要不是上邊交代,一定要你活著,還不能虐待你,我才懶得跟你廢話。”老宮女一臉嫌棄地道︰“整天瘋話連篇的,就是個神經病。”
麗妃默默地轉身,在這座冰冷的皇宮里,沒有人知道赫連烈是誰,更無人知曉那條埋藏地底的隧道里,曾承載過怎樣熾熱的誓言。
唯有我這老去的朝鮮公主,在時光盡頭喃喃低語,將一段被歷史掩埋的深情,輕輕捧出。
“赫連烈,我還能見到你嗎?”麗妃娘娘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遠處,嘆息道︰“你知道嗎,不見你最後一面,我死都不會瞑目的。”
黛玉在拐角處听著麗妃的話,不由得紅了眼圈。
這是一段多麼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啊!
仿佛命運之筆在書寫時,故意將甜蜜與苦澀交織成無法割舍的篇章。
他們相遇在唯美的春日微風里,眼神交匯的剎那,仿佛時光都為之停駐,兩顆心在喧囂塵世中悄然相認。
本該是執手同行、共度余生的佳偶,卻在命運的暗流中被無形之手推向深淵。
若非那場精心策劃的算計,若非那些藏匿在暗處的陰謀,他們的日子或許早已鋪滿晨光與笑語,在彼此的陪伴中走過四季輪回,看盡花開花落。
然而,正是這份被無情撕裂的深情,讓這段愛情在遺憾中升華,如夜空中最亮的星,雖遙不可及,卻永遠閃耀在記憶的天際,令人心碎,也令人銘記。
直到此時,赫連烈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太上皇的掌握之中。
他仿佛看見自己正帶領著一隊親信,在狹窄幽深的通道中鑿石掘土,鐵鎬撞擊岩壁的聲響回蕩在耳畔,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浸濕了衣襟。
心中燃燒著一腔熱血,每一寸推進都承載著沉甸甸的希望。
可就在那幻象的邊緣,太上皇卻端坐于高台之上,一襲明黃長袍未染塵埃,手中茶盞輕晃,唇角含笑,與三兩近臣談笑風生,仿佛眼前這番艱辛拼搏,不過是一場供人消遣的戲文。
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樣,像一根細針,悄然刺入他的自尊,令他心頭一熱,臉頰發燙,羞憤與不甘交織翻涌。
赫連烈的心猛然一顫,胸腔里仿佛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他再也無法壓抑那積壓了半生的悸動與思念,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穿過昏黃的光影,一步一步,走向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深情︰“敏兒,敏兒,是你嗎?”
麗妃目光迷離地望向來人。
那一聲呼喚,如穿雲裂石,直擊她沉寂多年的心湖。
她猛然回首,瞳孔微縮,心頭如遭重擊。
“他是誰?”她下意識地想退後一步,可雙腳卻像生了根。
那個名字,那個只屬于過去的稱呼,竟在此時此地,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喚醒。
她凝視著那張被歲月刻下風霜卻依舊英挺的臉,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少年並肩賞雪,月下共讀詩篇,誓言猶在耳畔,人卻已隔天涯。
迷離的雙眼瞬間蒙上一層水光,淚意無聲漫溢。
唇瓣輕啟,顫抖著吐出那個同樣深埋心底的名字︰“赫連烈……你來了!”
那一句“你來了”,不只是重逢的問候,更是穿越生死、跨越宮牆、掙脫命運枷鎖的確認。
風起,燭滅,地道外的喧囂仿佛盡數遠去,天地間,只剩下彼此凝望的雙眸,和那聲回蕩了半生的“敏兒”。
皇上凝望著眼前那抹動人的臉龐,眼底深處涌動著難以言喻的波瀾。
他指尖微顫,又一次緊緊握住黛玉的手,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會如煙似霧般消散在晨風里。
“今生能遇到玉兒,實乃天意垂憐,何其有幸。”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墜入深秋的湖面,卻蕩開層層漣漪,回響在寂靜的小院中。
黛玉眸光微閃,似有千言萬語藏于眼底,卻終究化作一抹溫柔的淺笑。
她悄然回首,朝蕭寒輕輕擺了擺手,唇角微啟,聲音如風拂竹葉︰“就讓他們好好敘敘舊吧,莫要驚擾。”
“屬下遵命!”
蕭寒躬身領命,抬手一揮,無聲的指令如夜風掠過林梢,守在院外的影衛們紛紛隱入暗處,腳步輕如落葉,連呼吸都幾近凝滯。
轉眼間,小院便只剩燭影搖紅,與那低低的、斷續的啜泣聲在夜色中緩緩流淌。
整整一個晚上,房間內燭火通明,映照著窗紙上的剪影——一人跪坐,一人垂首,似在追憶往昔,又似在傾訴離殤。
那哭泣聲,時而壓抑,時而決堤,像是將幾十年的風霜雨雪、生離死別,盡數傾注在這靜謐的夜里。
遠處的影衛們屏息凝神,不敢靠近半步,唯有心中暗嘆︰這世間最深的重逢,往往伴著最痛的淚水。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薄霧如紗,籠罩著這座沉寂了一夜的小院。
麗妃和赫連烈雙目微紅,卻面露微笑,手拉手跪在了黛玉寢宮門前。
“皇後娘娘。”麗妃低著頭,羞澀地說道︰“我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娘娘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