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首,只見約翰疾步追來,至跟前深深作揖道“素仰郡王風儀,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不知能否邀郡王移步小酌,一敘渴慕之忱?”
此言一出,曖昧至極,李嵬名和李寧名迅速同楊炯拉開距離,一臉審視的看著他,那眼眸中分明是你還有這癖好。
楊炯聞得那異域王子約翰言語間頗存曖昧,不覺一怔。
抬眼細觀時,但見這約翰生得
金發燦若流霞,碧眸清似秋水。鼻如懸膽含秀,唇若涂朱帶潤。雖為男兒身段,卻比女子更添三分嬌媚;縱是異域裝扮,反襯出十分風流態度。
若非身形高挑,喉結微顯,聲線清朗,還真會認為是女扮男裝。
楊炯心下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道“約翰王子慎言!不知是哪位先生教的大華官話?”
約翰聞言,那雙碧玉似的眸子漾起困惑的波紋,偏著頭道“這話是宮廷教士所授,道是表達敬意的至誠之語。莫非有什麼不妥?”
楊炯擺手笑道“罷了罷了,既如此,不如往冰雪城一敘。那處的冰鎮啤酒最是解渴,王子可願同往?”
說罷也不等他應答,徑自轉身引路。
約翰忙快步跟上,李嵬名與李寧名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戲謔。
李寧名低聲道“阿姐,你看這金發王子,莫不是真對姐夫……”
話未說完,李嵬名已在他額上輕輕一戳,嗔道“休要胡言!且跟上去看看。”
四人行不過半炷香時分,便見一座三層樓閣矗立街角,檐角懸著琉璃燈,映得“冰雪城”三個鎏金大字流光溢彩。
進門但見
水晶簾幕搖曳,珍珠燈籠高懸。地面鋪就雲紋石,牆上掛著西域毯。跑堂的小廝皆著錦緞短褂,來往的賓客盡顯富貴氣象。絲竹聲隱隱從樓上飄來,夾雜著酒令與笑語,端的是一派太平盛世的繁華景象。
李嵬名扯了扯弟弟的衣袖,低聲道“你隨我來,有要事相商。”
二人便往頂層的雅間去了。
約翰立在廳中,看得目不轉楮,嘆道“常听商旅說大華是遍地黃金的所在,今日一見,方知所言非虛。”
楊炯引著他登上三樓,隨口問道“這‘遍地黃金’的說法,我已是第三回听聞了,卻不知是從何處傳出的?”
約翰認真道“往來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與大食商人都是這般說的。便是教堂里的教士,也常贊嘆大華是禮儀之邦,文明之地。難道不是麼?”
楊炯聞言,眸中閃過一絲銳光,心下暗忖幸好自己早已督造鐵甲艦,若待這些海上狼群先至,只怕又要重蹈覆轍。
面上卻只淡淡一笑,推開一扇雕花木門。
入得雅間,只見四壁懸著水墨丹青,當中擺著紫檀圓桌。窗欞上雕著喜鵲登梅,地板上鋪著羊毛地毯。牆角設一紫砂香爐,裊裊吐著沉水香的清煙,好不清雅。
二人分賓主落座,楊炯喚來跑堂,點了四五樣精致小菜,特特要了兩桶冰鎮啤酒。
不多時,酒菜齊備,楊炯親自為約翰斟滿一杯琥珀色的酒液,笑道“嘗嘗這個,在你們拜佔庭可喝不到這般滋味的。”
約翰舉杯細觀,但見酒液澄澈,泡沫如雪。
輕啜一口,頓覺一股清涼直透肺腑,不由贊道“好生奇特的酒!初入口時微苦,回味卻甘冽非常,更兼這冰爽之感,實在妙極!”
楊炯自斟一杯,慢慢品著,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約翰。
只見這異域王子飲酒時,小指微微翹起,頸項仰起的弧度格外優雅,倒像是受過嚴格禮儀訓練的貴族小姐,難怪有那‘美人約翰’的綽號。
三杯酒下肚,約翰面上泛起桃花般的紅暈,忽然站起身來,碧眸中閃著熾熱的光彩“楊兄有所不知,我在君士坦丁堡時,便常听商旅傳頌你的事跡。
都說你少年掛帥,連戰連捷,橫穿大漠如履平地。一年之間連破五國都城,陣斬四國君主。那‘麟嘉衛’的威名,早已傳遍拜佔庭宮廷!真是令人心向往之久矣!”
楊炯把玩著手中的琉璃杯,唇角微揚“王子過譽了!倒是你的戰績,楊某也有所耳聞。
十三歲領兵出征,大敗羅斯武士,生擒保加利亞國王,迫其稱臣納貢,這般功業,便是放在大華,也是罕見的將才。”
約翰聞言一怔,執杯的手微微顫動,酒液在杯中漾起漣漪。他萬沒想到這遠在東方的權臣,竟對自己的過往如此了然。
楊炯見他這震驚模樣,輕笑著繼續道“按理說,以王子這般文韜武略,早該被立為儲君。可惜令尊獨寵幼子曼努艾爾,連你苦心籌備多年的南征計劃也便擱置了。
如今塞爾柱大軍壓境,令尊不肯予你兵權,反將你遣來大華求援,難道拜佔庭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這番話如驚雷貫耳,約翰手中的酒杯險些脫手。
他強自鎮定,苦笑道“楊兄當真洞若觀火。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隱瞞。此次前來,確是想請大華出兵牽制塞爾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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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起身走至窗邊,推開菱花格窗。
夜風拂面,帶來遠處集市隱隱的喧嘩,他望著滿天星斗,緩緩道“且不說拜佔庭能開出什麼條件。最要緊的是,王子如今在朝中,可能做主?”
不待約翰回答,他又轉身直視對方“據我所知,拜佔庭教權與皇權之爭愈演愈烈。往日太平時節,你爹尚能隨意任免大牧首。如今內憂外患,東正教廷聯合施壓,你爹與和弟弟為解燃眉之急,恐怕要向西求助了。”
約翰猛地站起,激動道“絕不能向羅馬教廷低頭!那些人口稱兄弟,實則狼子野心!我們好不容易才擺脫教廷控制,豈能自投羅網?引狼入室?”
楊炯輕嘆一聲,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憫“這恐怕由不得王子了。若你說話算數,也不會獨自來大華求援。
你弟弟的生母本就出自羅馬,向教廷求助順理成章。眼下東正教諸多大牧首已有反意,保不準還會里通外國,你爹要麼坐視亡國,要麼改宗求援。除此之外,還有第三條路麼?”
這番話如冷水澆頭,約翰頹然跌坐椅中。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此刻盡是灰敗之色。
他自幼長在軍旅,豈會不知楊炯所言句句屬實?可自己雖手握八千瓦蘭吉衛隊,卻遠在北方戍邊,于朝堂大勢無補,實是令人苦悶。
想到此處,約翰只覺萬念俱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那冰涼的酒液入喉,反倒激起胸中一團烈火。
楊炯見他這般模樣,心下已明了七八分。他緩步走近,又為約翰斟滿一杯,溫言道“王子何必如此消沉?大華有句古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約翰抬頭,碧眸中水光瀲灩,苦笑道“楊兄的意思是?”
“依我看,王子不如就留在大華。”楊炯壓低聲音,“長安城繁華似錦,勝過君士坦丁堡十倍。我可在陛下面前保舉,賜你宅邸田產。何必回去 那渾水?”
約翰握著酒杯的指節微微發白,沉默良久,忽然舉杯道“後日鴻臚寺設宴,屆時再給楊兄一個答復,可好?”
這話說得婉轉,卻暗藏機鋒,已是表明自己會盡力籌措籌碼,再來同楊炯商談援助之事。
楊炯會意,舉杯相踫“好!今夜咱們就只談風月,不論國事!”
二人推杯換盞,漸入佳境。
約翰說起拜佔庭軍陣之法,楊炯便論大華兵家要義;約翰談及地中海風物,楊炯便講東海奇觀。
說到酣處,楊炯醉眼朦朧,伸手攬住約翰肩膀。
不料約翰身子一僵,如觸電般微微顫抖。
楊炯覺出異樣,笑著調侃道“王子這般拘謹,倒像個閨閣女兒似的,難不成你真是個公主不成?”
約翰急忙側身避開,強自鎮定道“我們拜佔庭禮儀,不尚肢體之親。”
楊炯听了,撫掌哈哈大笑,也不深究,只命小廝取來骰盆,又要與約翰行令吃酒。
他親自執壺斟了滿滿一碗啤酒,推至約翰面前,眼中閃著促狹的光“來!你可會十六字令?”
約翰忙擺手推辭,苦笑道“楊兄文采冠絕長安,小弟才疏學淺,豈敢班門弄斧?”
楊炯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仰頭飲盡杯中酒,朗聲道“休要推辭!今日便以‘山’字為令,你先來便是。”
約翰見推脫不過,只得凝神思索。
他捻著腰間佩的琥珀墜子,半晌方遲疑道“山!古道斜陽暮色寒……”
楊炯不待他說完,便擊節贊嘆“好個‘古道斜陽’!”
隨即朗聲接道“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聲若洪鐘,震得案上燭火搖曳。
約翰暗暗叫苦,舉杯飲盡罰酒,又思索片刻,輕聲道“山!疊嶂層巒翠色殘……”
楊炯聞言撫掌大笑,意氣風發地起身踱步“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袍袖翻飛間,驚起檐下風鈴叮當,氣沖斗牛。
約翰也已微醺,扶額勉強續道“山!霧鎖雲封行路難……”
楊炯拍案叫絕,震得酒盞叮當,再次截斷他話語“妙極!且听我這句——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柱其間!”
話音未落,自己先仰首飲盡三杯。
這異域王子起初尚拘謹,幾輪下來,見楊炯這般豪邁,也漸漸放開了。
雖終究不及楊炯才思敏捷,卻也在推杯換盞間連飲了十余杯。
燭影搖紅間,但見他碧眼朦朧,金發微亂,猶自舉著空杯要與楊炯對酌,引得楊炯哈哈大笑。
“不成了不成了!”約翰擺手討饒,話音已帶了幾分嬌嗔,“楊兄這酒令太過刁鑽!”
楊炯此時也已醉意醺然,拍案笑道“罷了,咱們換個簡單的,猜拳總會吧?”
于是二人又猜起拳來。
約翰學得極快,不過輪便掌握了訣竅。
一時間雅間內呼喝聲起,好不熱鬧。
約翰輸時便蹙眉嘟囔,贏時則撫掌歡笑,那神態動作,竟比女子還要靈動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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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半酣,約翰忽然搖搖晃晃起身,撲到窗前,對著夜空縱聲長嘯“啊——!終有一日,我要一統天下!定要讓拜佔庭如大華這般富庶繁華!”
楊炯靠在椅背上,聞言大笑道“好志氣!我勸你不如先回去宰了你那偏心的老爹和礙事的弟弟!到時候我助你登基為帝!”
約翰滿腔豪情被這話噎在喉間,轉身嗔道“楊兄休要說笑!卻不知你有什麼志向?”
“我?”楊炯搖搖晃晃站起,一腳踏在椅子上,揮袖道,“當然殖民天下了!就先從那個英格蘭下手!”
約翰困惑地偏著頭“殖民?這是何意?”
“殖民就是……”楊炯醉眼迷離,大手一揮,“就是搶錢搶糧搶娘們!”
約翰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低聲嘀咕“分明就是打仗掠奪,偏要造個新詞。難怪教士們都說大華人虛偽……”
“你說什麼?”楊炯醉態可掬地湊近。
“沒、沒什麼!”約翰連忙擺手,又好奇道,“楊兄與英格蘭有仇?”
“有!仇深似海!”楊炯激動地站上椅子,朗聲誦道,“鴉片流毒于中國,紋銀潛耗于外洋,凡在臣工,誰不切齒……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後,中原幾無可以御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
他越說越激動,雙目赤紅,渾身顫抖,仿佛親眼目睹了那場百年國恥。
這番沒頭沒腦的痛斥,倒把約翰听得雲里霧里。
“什麼是鴉片?竟如此可怕?”約翰扶住搖搖欲墜的楊炯,“再說英格蘭與大華相隔何止萬里,我在大華這些時日,從未見過一個英格蘭人?楊兄何以如此痛恨?”
楊炯發泄完這通怒吼,似用盡了全部氣力,癱坐在椅上,不多時便鼾聲大作。
約翰凝視著這位大華最年輕的權臣,回味著他方才的醉語,忽然眸光一閃,自語道“莫非……楊兄是看上了英格蘭那位瑪格麗特公主?”
他越想越覺有理,不禁失笑,“都說楊兄好公主,果然不虛。連遠在天邊的英格蘭玫瑰都惦記上了?”
沉吟片刻,約翰不自覺地抬手輕撫自己燦爛的金發,深深望了酣睡的楊炯一眼,眸中神色變幻不定。
終是悄然起身,掩門而去。
唯留滿室酒香,與楊炯一人的鼾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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