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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風和日麗。
龍首河上,波光粼粼,映照著初升的朝陽,碎金萬點。
河岸兩側,早已被手持長槍、腰佩雁翎刀的麟嘉衛肅清戒嚴。軍士們甲冑鮮明,肅立如松,目光銳利掃視著周遭,透著一股沙場淬煉出的凜然之氣。
隊伍前方,鴻臚寺的旌節儀仗緩緩而行,官員們身著緋紫官袍,手持笏板,步履沉穩,面容整肅,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儀。百姓被遠遠隔在警戒之外,翹首觀望這難得一見的陣仗。
人群中,一個身著青衫、看似外鄉來的學子,被這肅殺莊嚴的景象所懾,不由得拉住身旁一個正在早點攤前忙碌的老漢,低聲問道“老丈,敢問這是出了何等大事?如此大的陣勢?”
那攤主老漢抬眼看了看學子的裝扮,听其口音確是遠道而來,便擦了擦手,慨然道“後生,你是外地來的吧?瞧見最前面那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年輕貴人沒?那可是咱們大華的同安郡王,旁邊的是禮部尚書呂大人。這是要去河中心那艘大鐵船上,跟遼國的公主談判,商討歸還雁門關的大事哩!”
“什麼?雁門關……失守了?!”青衫學子聞言,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渾身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雁門關乃北疆鎖鑰,關隘一失,中原門戶洞開,他雖是一介書生,也知其中利害。
一旁有個看熱鬧的閑漢,聞言嗤笑一聲,插嘴道“嘿,你這書生,讀聖賢書讀傻了吧?消息這般閉塞!難道不知前些時日,那李澤勾結萬和宜附逆作亂,三萬白虎衛擅離職守,奔襲京師,這才讓雁門關形同虛設,被遼人趁虛而入?”
學子雖驚駭未定,仍保持禮數,拱手道“小生家居嶺南,路途遙遠,音信難通,確實不知京畿驚變!但……但那萬和宜,不是素有忠臣之名嗎?怎會……”
“我呸!什麼忠臣,分明是亂臣賊子!”恰在此時,一個路過的本地書生滿臉鄙夷,將手中一卷還帶著墨香的《長安日報》塞到嶺南學子手中,“你自己看吧!狼子野心,假傳聖旨,附逆叛亂!幸得萊國公神武,于封丘門親手斬殺此獠,真是便宜他了!”
嶺南學子慌忙展開報紙,但見頭版頭條赫然刊載著李澤、萬和宜叛亂始末,詳述其如何勾結、如何調兵、如何被平定,字字驚心。
他越看越是心驚肉跳,額頭冷汗涔涔,一時間竟愣在當場,喃喃道“竟有此事……國朝險些傾覆……”
早點攤老漢直起腰,望著那支威嚴的隊伍漸行漸近,尤其是為首那位年輕郡王挺拔的背影,嘆了口氣“唉,這平定叛亂後的爛攤子,千頭萬緒,同安郡王年紀輕輕,就被架在這火上烤嘍,不容易啊!”
且說隊伍之首,楊炯一身郡王朝服,腰束玉帶,更襯得身形挺拔,英氣逼人。
只是他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凝重,瞥了眼身旁馬背上哈欠連天、幾乎要栽倒下去的吏部尚書呂祖謙,沒好氣地低聲道“我說師兄,昨夜又去哪個勾欄瓦舍听曲了?這般精神不濟!今日之事,關乎我大華北疆門戶,非同小可,你能不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呂祖謙揉了揉惺忪睡眼,毫無形象地打了個更大的哈欠,埋怨道“我的好師弟喲!你就別拿師兄打趣了!別人不知,你我還不知?你跟我那未來的弟妹耶律公主鬧別扭,何必扯上國家邊防這等虎皮大旗?
你們小兩口關起門來,床頭打架床尾和,私下里商量妥了,到時候師兄我直接給你簽章用印,送往中樞歸檔,豈不省事?何必搞這般興師動眾,勞民傷財?”
楊炯被他一語戳中心事,氣息為之一窒,竟是啞口無言。
想起耶律南仙那似笑非笑、狡黠如狐的眼神,以及昨日收到她已登上“雪牡丹”號鐵甲艦,邀他河上相見的消息時,心中那番復雜滋味,更是煩悶。
他當即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這個憊懶師兄,一夾馬腹,加快速度,率先抵達龍首河碼頭。
剛到近前,但見一艘巨大的黑色鐵甲艦,如同洪荒巨獸般靜靜泊在河心,正是大華第一艘巨型鐵甲艦“雪牡丹”。
其通體以精鋼鍛造,巍峨如山,側舷炮口森然排列,在日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與周圍木制舟船相比,宛如時代錯位的怪物,令人望而生畏。
同行的鴻臚寺官員們大多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此等利器,不由得發出一陣壓抑的低呼,眼中滿是驚嘆與敬畏。
楊炯棄馬登舟,腳踏在堅硬的鋼甲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早已等候在甲板上的毛罡快步上前,抱拳躬身,沉聲稟道“郡王,南仙公主已在三樓議事廳等候多時了。”
楊炯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衣冠,摒除雜念,當先邁步,沿著舷梯直奔三樓。
呂祖謙及一眾鴻臚寺官員緊隨其後,人人面色凝重,深知此行絕非尋常外交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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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議事廳,布置得竟與這鐵甲艦的剛硬風格迥異。
廳內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四壁懸掛著淡雅的水墨山水畫,竟都是前朝名家的真跡。
紫檀木的長案光可鑒人,其上擺放著官窯瓷器的茶具,茶香裊裊,幾碟精致點心看似隨意,卻無不彰顯著主人低調的奢華與品味。
長案另一端,遼國談判人員已然就座。
其中一文官年紀約莫四旬,面容清 ,眼神深邃,透著契丹貴族的精明。
另一武將則魁梧異常,面色黝黑,太陽穴高高鼓起,目光開闔間精光四射,顯然身負上乘武功,應是耶律南仙麾下悍將。
長案旁,一名身著勁裝的女子俏然而立。她容顏秀麗,眉眼間卻帶著一股草原兒女的颯爽與干練,氣息內斂,目光如電,正是耶律南仙的貼身侍女兼護衛首領蕭小奴。
而長案正中的主位上,耶律南仙正悠然品茗。
今日她未著宮裝,而是穿了一襲藏藍色的錦袍,袍服剪裁合體,以金線繡著繁復的雲紋,既顯雍容華貴,又不失英氣。
烏黑的長發以一根玉簪簡單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
耶律南仙肌膚勝雪,眼波流轉間,既有少女的靈動,又有上位者的威嚴,更藏著一絲狡黠與傲氣。
見楊炯進來,她放下茶盞,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目光卻如冷電般直射向楊炯身後。
“表姐,”耶律南仙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帶著一股冰冷的寒意,直指試圖縮在楊炯身後的蕭崇女,“多日不見,長本事了?這是要跟著你的新主子,來跟本宮打擂台麼?”
蕭崇女渾身一顫,慌忙擺手“不不不!誤會了!我……我就是隨他前來見識見識,路過,純屬路過!絕無他意!”
蕭崇女對耶律南仙的狠辣手段心知肚明,此刻被點名,嚇得魂飛魄散。
耶律南仙冷哼一聲,周身驟然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殺氣,仿佛整個議事廳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哦?是嗎?看來是本宮許久未曾殺人,讓你覺得本宮變得心慈手軟,可以隨意欺瞞了?”
蕭崇女一臉窘迫,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楊炯的衣袖,急聲道“死人……你……你快替我說句話呀!”
楊炯沒料到蕭崇女如此不經嚇,耶律南仙三言兩語便讓她方寸大亂。他心中無奈,只得上前一步,擋在蕭崇女身前,迎向耶律南仙的目光,沉聲道
“公主殿下,今日你我雙方匯聚于此,乃為商談雁門關歸屬之要務。些許私怨瑣事,還是暫且擱置,先議正事為宜。”
楊炯刻意將“公主殿下”四字咬得清晰,以示公事公辦。
耶律南仙听得這聲疏遠的“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慍怒,隨即卻嫣然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毫無暖意,反而更添幾分冷冽
“好,好得很!同安郡王既然要這般公事公辦,那本宮便奉陪到底!咱們就好好談談這雁門關之事,本宮有的是時間,陪你慢慢玩!”
楊炯心知她動了真怒,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深吸一口氣,依照邦交禮儀,與呂祖謙等人落座,遼國一方也相應坐定。
雙方隨員各自記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楊炯穩定心神,率先開口,語氣沉穩“公主殿下,雁門關乃我大華固有之疆土,史冊俱載,天下共知。前番因逆賊萬和宜叛亂,致使關防暫缺,疏于管理。
今叛亂已平,我朝上下翹首以盼關隘重歸。還請公主殿下念在兩國邦交,顧全大局,即刻歸還雁門關,以免傷了兩家和氣。”
“哼!”耶律南仙縴指輕叩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直視楊炯,目光銳利如刀,“同安郡王,空口無憑!你說雁門關是你的,便是你的?本宮只知道,現如今,是我大遼的五萬精銳兒郎駐守在雁門關上,關城險固,兵甲精良。
不僅如此,外三關亦在我兵鋒威懾之下。你輕飄飄一句話,就想讓本宮將到手的雄關拱手相讓?郡王莫非是昨夜未曾安眠,至今還在夢中不成?”
楊炯對此番說辭早有預料。
大華經此叛亂,雖根基未失,且父親已掌控大局,但國力終究受損。若強行以火器之利攻打雁門關,雖或有勝算,卻必然給遼國國內主戰派以口實,趁機南下必然成行。
屆時烽煙再起,生靈涂炭,且蕭奕若借戰功登頂,對希望維持遼國穩定、甚至與遼國達成某種默契的楊炯而言,絕非好事。
反之,與耶律南仙交涉,雙方知根知底,雖有齟齬,但總歸有轉圜余地。她佔據雁門關,更多是借此施壓,逼他低頭,挽回之前被“分手”後又“疏遠”的面子,並為遼國攫取些實際利益。
思及此,楊炯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沉聲道“既然如此,公主有何條件,不妨明言!”
耶律南仙見他不再繞彎子,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慵懶地靠向椅背,擺了擺手。
身旁的蕭小奴立刻上前一步,展開一卷明黃色的絹帛,朗聲宣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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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遼皇帝陛下致意大華皇帝陛下
華遼兩國,本為友邦,世修盟好。
近聞華朝逆賊李澤、萬和宜等,包藏禍心,構逆作亂,致使北疆重鎮雁門關防務空虛,幾為金賊所乘。
我大遼念及盟約之重,不忍坐視,遂遣兵暫守,以杜奸宄。今亂事既平,雁門關自當璧還。然我援軍千里馳騁,勞師動眾,耗費錢糧無數,將士翹首以望犒勞。
為表誠意,永固盟好,請華朝支付如下白銀二十萬兩,絹帛二十萬匹,轟天雷五萬枚,火槍三千桿,火炮一百門。以上諸項,需一次給付,則雁門關即刻歸還,兩國友誼,萬古長青!”
這條件之苛刻,簡直駭人听聞。不僅是巨額金銀絹帛,更是索要大華賴以立威的火器根本,尤其是火炮火槍,無異于釜底抽薪。
“放屁!”楊炯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長身而起,怒視耶律南仙,“耶律南仙!你當我楊炯是那無知孺子,還是當你遼國是那市井無賴?如此條件,簡直是痴人說夢!你莫不是真以為我大華新近平叛,便可任你宰割不成?!”
楊炯直呼其名,顯是怒極。
“啪!”耶律南仙亦是毫不示弱,玉掌重重拍在案上,霍然起身,一雙美眸噴火般瞪著楊炯,聲音陡然拔高“那你當我耶律南仙是什麼?是那路邊的野花,你想采便采,想棄便棄?用完即丟,連句軟話都沒有?!楊炯!你還有沒有良心!”
“你少在這里胡攪蠻纏!我們現在談的是雁門關,是國事!”楊炯氣得額頭青筋直跳。
耶律南仙寸步不讓,胸膛起伏,嬌叱道“我說的就是雁門關!我率軍千里來援,替你穩定北疆,避免金人趁虛而入,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功勞?你大華難道不該支付相應的軍費酬勞?”
“你……你還敢要酬勞?你這叫趁火打劫?!”
“哼!我這叫拾遺補闕!”
“強詞奪理!你這是赤裸裸的訛詐!”
“忘恩負義!你楊炯就是個薄情寡性的負心賊!”
兩人四目相對,眼神踫撞,幾乎要濺出火花來。
一個是大華新貴,權勢燻天,一個是遼國公主,智計百出,此刻卻如同市井孩童般爭吵起來,哪還有半分朝廷大員、一國公主的風範。
廳內眾人頓時尷尬無比,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呂祖謙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打著哈哈高聲道“哎呀!看來今日天氣燥熱,諸位難免心浮氣躁!不如暫且休會,先用些茶點,歇息片刻,待午時再用過午飯,下午再議不遲!”
“尚書所言極是!下官也覺得腹中有些饑餓了!”鴻臚寺的官員哪個不是心思玲瓏之輩,立刻有人接口附和。
“對對對,先吃飯,先吃飯!談判之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其他人也紛紛幫腔。
他們大多在鴻臚寺任職多年,深知楊炯的底細,更清楚他與這位遼國公主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什麼國家大事,什麼邊防和談,到最後恐怕還是這兩人私下達成的協議算數。他們在此,不過是走個過場,全了朝廷體面而已。
當下,眾人紛紛起身,口中嚷著“餓煞我也”、“船上的伙食不知如何”,你推我搡地就要往外走。
其其格被簇擁著出門,還有些發懵,她扯了扯如蒙大赦、正要溜走的蕭崇女的衣袖,疑惑道“我們不是剛在王府用過早飯嗎?這才什麼時辰,怎麼就……”
“閉嘴吧你!我的傻姑娘!”蕭崇女趕緊一把捂住其其格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煞風景的話來,連拉帶拽地拖著她混入人流,匆匆離去。
遼國一方,蕭小奴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位主子,只覺得如坐針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眼珠轉了轉,突然捂住肚子,哎呦一聲“主子,奴……奴突然腹痛難忍,怕是早上吃壞了東西,容奴婢先告退片刻!”
說罷,也不等回應,腳下如同抹了油,一溜煙便竄出了議事廳,比兔子還快。
耶律南仙身後那一文一武兩位遼臣,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與苦笑。他們深知公主脾氣,更知這位同安郡王與公主的關系非同一般,此時留在此地,實屬不智。
兩人默契地同時起身,朝著耶律南仙和楊炯的方向躬身一禮,然後快步退出,並順手將厚重的艙門緊緊關上。
剎那間,偌大的議事廳內,只剩下楊炯與耶律南仙二人,隔著長案怒目而視。
短暫的死寂之後,廳內頓時爆發出更大的動靜。
“你個忘恩負義的黑心賊!當初若不是我,你早凍死在冰天雪地之中了!”
“哎!我警告你!別踫那個瓶子!那是周朝的古董,價值千金!”
“千金?萬金本宮也賠得起!我今日就砸給你看!你給我站住!”
“耶律南仙!你別跟我撒潑!惹急了我,我真還手了!”
“你來呀!怕你不成!今日咱們就把新仇舊恨一起算清楚!”
“ 里啪啦——”
“ 當——!”
只听屋內瓷器碎裂聲、桌椅翻倒聲、男女怒斥聲不絕于耳,間或夾雜著女子氣急的嬌叱和男子無奈的低吼,顯然戰況激烈,從口角之爭迅速升級為了全武行。
門外守候的雙方侍衛僕從,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如同泥雕木塑,只當什麼也沒听見。唯有毛罡和匆匆返回的蕭小奴,隔門相望,臉上皆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這雁門關的歸屬,只怕還要在這“乒乒乓乓”的聲響中,再糾纏上一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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