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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獵獵,吹動千帆。
楊炯立于船首,甲冑在夕陽下泛著冷硬光澤,目光掃視著前方逐漸清晰的海岸線。身後,數十艘大小戰船劈波斬浪,麟嘉衛將士肅立如林,唯有海鷗盤旋鳴叫,更添肅殺之氣。
自倭國宮津灣啟航,一路乘風破浪,終是望見了江華港的輪廓。
“侯爺,已至江華港外海,只是城內卻燃起了烽煙。”賈純剛大步上前,聲如洪鐘。
楊炯微微頷首,臉上並無半分歸家的輕松,反是眉頭微蹙。江華港乃他在高麗的根基,高麗誰人不知此地是他楊炯的禁臠?尋常宵小,避之唯恐不及,如今怎麼燃起了封煙?
“傳令,按預定隊形入港,各炮位警戒,斥候先行上岸探查。”楊炯聲音沉凝,不容置疑。
“遵命!”號令迅速傳遞下去,龐大的船隊如巨鯨入港,緩緩駛入江華港。
碼頭上,留守的軍士列隊相迎,然而空氣中彌漫的並非喜悅,而是一股壓抑緊繃的氣息,隱約間,似有沉悶的鼓點與喊殺聲從遠方傳來。
船剛靠穩,跳板放下。
楊炯率先踏上闊別多日的土地,未及環顧,那遠方的喊殺聲驟然清晰起來,雖隔著數里,卻依舊可分明是金鐵交鳴之音。
楊炯臉色一沉,銳目如電,四下搜尋。
安仲夫早已快步搶上,抱拳行禮“少爺!”
“怎麼回事?”楊炯聲音不高,心中疑雲大起,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安仲夫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語速極快“稟少爺!三日前,一支不明旗號的軍馬約五千眾,突然出現在江華城北十里坡!他們扎下營盤,每日只派小隊至城下鼓噪叫陣,卻不真個攻城。
我軍若開城出擊,他們便望風北撤,速度極快,待我軍收兵回城,他們又卷土重來,故技重施!如此反復,已整整三日!”
“大炮呢?”楊炯眼中寒光一閃,怒氣上涌,厲聲道,“江華城頭不是備有大炮嗎?轟他娘的呀?”
安仲夫臉上肌肉抽搐,既是氣惱又是無奈“起初幾炮,確實轟得他們人仰馬翻,效果奇佳。可這群賊子狡猾得很,很快便摸清了炮火的射程極限!如今他們只在我射程之外列陣,派出善射之士,以強弓勁弩遠遠襲擾城頭守軍。
我軍在明,他們在暗,弓箭如蝗,弟兄們只能躲在垛口後挨打,憋屈至極!我也曾試圖派使者接觸談判,探其虛實,可對方根本不接茬,射回箭書,盡是污言穢語,分明是拿我等當猴耍!”
安仲夫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分析道“這幾日我冷眼旁觀,倒看出些門道。這群人看似聲勢浩大,實則不像是真要攻下江華。江華城堅炮利,高麗誰人不知?
他們此舉,更像是故意疲弊我軍,耗我軍心士氣!只是,將士們不敢有絲毫懈怠,日夜提防,真是心力交瘁。”
“還有,”安仲夫壓低聲音,眼中殺機畢露,“公主見情勢不對,已于三日前秘密啟程,快馬加鞭趕回溟州調兵!只待公主援兵一到,內外夾擊之下,定叫這五千人葬身城下!”
楊炯靜靜听著,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由怒轉疑,再轉冷冽。當
待听完安仲夫報完情況,他嘴角勾起一絲極冷的弧度,猛地轉身,一把將跟在身後的楊妙妙拽到身前,五指如鐵鉗般扣住她的肩井穴。
“你找死!”楊炯的聲音低沉,周身散發的殺氣如有實質,讓周圍數丈內的親兵都感到一陣刺骨寒意,不由自主後退半步。
楊妙妙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個趔趄,肩胛劇痛,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
她瞳孔驟然收縮,強忍痛楚,倔強地抬起頭,咬牙道“你……你干什麼?要殺便殺,何必找這些莫須有的理由?!”
“哼!”楊炯冷笑不止,“你當我楊炯是傻子不成?來時船隊停泊江華整備,你夜里消失了整整兩個時辰,當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橘桔梗的勢力都在倭國,手根本還伸不到這里。我身邊就你們兩個諜子,之前還想放你一馬,看來你是自己不想活呀!
李𩖸鐵了心不讓我回家啊!我還偏要回!還要殺出一條血路回給她看!”
話音未落,楊炯手臂一振,將楊妙妙狠狠推開。
楊妙妙踉蹌數步,臉色煞白,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將她綁起來!”楊炯厲聲下令,聲震碼頭,“讓她睜大眼楮好好看看,老子是怎麼殺人的!”
身後數名摘星處的高手如影隨形,得令後,兩人閃電般上前,手法精妙,瞬間卸掉楊妙妙可能反抗的關節,再用浸過油的牛筋索將其雙手反剪,捆得結結實實。
另一人捏開她的下頜,迅速塞入一顆軟骨丸,再以布條勒住口舌,防止其咬舌或服毒。
整個過程干淨利落,不過眨眼之間,楊妙妙已如待宰羔羊,動彈不得,只能以一雙眼楮死死瞪著楊炯。
“賈純剛!”楊炯不再看楊妙妙,目光如炬掃向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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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在!!”賈純剛早已按捺不住胸中戰意,聞聲如猛虎出柙,轟然應諾。
楊炯手臂一揮,斬釘截鐵“速射炮五十!騎炮沖鋒!”
“遵命!!”賈純剛眼中爆出嗜血的光芒,轉身怒吼“麟嘉衛!炮騎營!上馬!拖炮!目標北坡,碾碎敵陣!”
“吼!”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麟嘉衛炮騎兵齊聲怒吼,聲浪直沖雲霄。
訓練有素的士兵迅速將輕便的速射炮掛上特制的雙馬炮架,炮手、彈藥手、騎兵護衛各就各位,動作迅捷如風。
“蕭瑟瑟!”楊炯再喝。
蕭瑟瑟一身勁裝,背負長弓,英姿颯爽,聞聲如乳燕投林般輕盈上前一步,抱拳拱手,聲音清越“奴在!”
“請皮室軍的兄弟們于後方列陣,弓矢覆蓋!為我前軍炮騎掃清前路障礙,壓制敵弓弩手,確保炮火暢通無阻!”楊炯語速極快,命令清晰。
“遵命!”蕭瑟瑟朗聲應道,眼中閃爍著興奮與自信的光芒。
楊炯不再多言,翻身上馬。見賈純剛已整頓好炮騎營,五十門閃著寒光的速射炮被健馬拖曳著,炮口森然指向前方。數千麟嘉衛精銳騎兵,刀出鞘,弓上弦,殺氣騰騰。
楊炯勒馬環視,猛地拔出腰間長刀,刀鋒直指北坡敵陣方向“兄弟們!讓那些不知死活的蠢貨看看,我麟嘉衛的鐵蹄和炮火,是如何滅國殺人!隨我——殺!”
“忠誠赤膽!驍勇無畏!視死如生!”賈純剛率先怒吼。
“忠誠赤膽!驍勇無畏!視死如生!”數千麟嘉衛將士齊聲應和,聲浪如同海嘯,層層疊疊,震得大地仿佛都在顫抖,那沖天的殺氣與無畏的信念,足以令鬼神闢易。
“忠誠赤膽!驍勇無畏!視死如生!”第三聲怒吼,已化為沖鋒的號角!
“轟隆隆!”鐵蹄踏地,如悶雷滾動。
楊炯一馬當先,戰馬如一道黑色閃電,率先沖出碼頭區,直撲北坡。身後,五十門速射炮在健馬拖拽下緊隨其後,炮輪碾過地面,發出沉重的轟鳴。
再後,是如怒濤般洶涌的麟嘉衛鐵騎洪流。
北坡之上,那支五千人的敵軍顯然沒料到江華守軍竟敢主動出擊,且是如此迅捷凶猛。他們原本松散地散布在坡頂和坡腰,敲著鼓,叫罵著。
待看到那如牆而進的鐵騎和森然的炮口時,鼓噪聲戛然而止,陣型出現了明顯的騷動。
楊炯馬快,瞬間已沖入射程。
他看也不看,手中長刀一揮“皮室軍!壓住陣腳!”
後方,蕭瑟瑟嬌叱一聲“放!”
早已張弓搭箭的皮室軍神箭手們,幾乎同時松開了弓弦。
“嗡——!”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響匯成一聲沉悶的咆哮。
剎那間,數千支勁矢如同飛蝗般騰空而起,劃出死亡的弧線,精準地覆蓋了敵軍前陣和弓弩手聚集的區域。
箭雨落下,瞬間將那些探出頭來準備放箭的敵軍射成了刺蝟。慘叫聲、盾牌格擋聲、箭鏃入肉聲混雜一片,敵軍前陣頓時人仰馬翻,混亂不堪。
皮室軍的箭矢又準又狠,連綿不絕,壓得敵軍根本抬不起頭,更別提組織起有效的箭矢反擊。
“好箭!”楊炯心中暗贊一聲,腳下馬刺一磕,戰馬再次加速。距離敵陣已不足三十丈。
“炮騎營!第一輪齊射!目標,敵中軍!”賈純剛的怒吼在隆隆蹄聲中依舊清晰。
拖曳速射炮的騎兵猛地勒住馬韁,炮手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裝填彈藥,調整炮口。
幾乎在騎兵停穩的瞬間,“轟轟轟轟轟——!”五十門速射炮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
火光閃耀,濃煙噴薄,密集的霰彈如同狂風暴雨般潑向敵軍中軍密集處。
這突如其來的毀滅性打擊,效果堪稱恐怖。
拿破侖時代的騎炮戰術,在冷兵器為主的戰場上,展現出了降維打擊般的威力。敵軍士兵身披的皮甲、鎖甲,在高速飛射的霰彈面前如同紙糊。
剎那間,中軍位置血肉橫飛,殘肢斷臂與破碎的兵器甲冑一起被拋向空中。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響徹雲霄,密集的陣型被硬生生撕開數個巨大的血肉豁口,僥幸未死的士兵嚇得魂飛魄散,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地向後潰逃。
“第二輪!急速射!覆蓋潰兵!”賈純剛的命令冷酷無情。
炮手們動作更快,幾乎在硝煙未散時便完成了再裝填。
“轟轟轟……!”第二輪炮擊接踵而至,這次是更加密集的短促射擊,專門覆蓋那些崩潰逃跑的士兵群。
霰彈如同死神的鐮刀,在潰逃的人群中掃過,犁出一道道血肉胡同。
哀鴻遍野,尸橫滿地。
此時,楊炯已率前鋒騎兵沖至距離混亂不堪的敵陣不足十丈。他身後的麟嘉衛鐵騎如同出閘的猛虎,發出震天的喊殺聲。
十丈距離,對于崩潰的敵軍而言,已是地獄之門。他們親眼目睹了同伴被炮火撕碎的慘狀,又被皮室軍精準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此刻再看到如狼似虎、殺氣騰騰的騎兵沖到眼前,最後一點抵抗意志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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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啊!”
“楊炯!他是楊炯!”
“快跑!”
……
驚恐絕望的喊叫聲取代了之前的鼓噪。五千敵軍,在遭受兩輪毀滅性炮擊和箭雨壓制後,死傷已近三成,余者徹底喪失戰意,如同被搗毀了巢穴的螞蟻,丟下一切能丟的東西,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哭喊著向北、向東、向西,漫山遍野地潰散奔逃,場面混亂不堪。
“全軍突擊!餃尾追殺!一個不留!”楊炯長刀前指,聲音冰冷如鐵。
“殺!”麟嘉衛騎兵爆發出更猛烈的吼聲,如潮水般漫過北坡,追殺潰敵。
騎兵揮舞著長矛馬刀,如同砍瓜切菜。
炮騎兵則繼續以速射炮進行精準的點射,轟擊那些試圖結陣頑抗的小股殘敵,將其徹底粉碎。
戰場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與追逐。
楊炯勒馬立于坡頂,冷眼俯瞰著下方修羅場般的景象。他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混亂的戰場,隨時準備變令指揮。
忽然,他眼神一凝,指向潰兵最密集處一個正被幾名親兵簇擁著、狼狽逃竄的身影“把那個穿瓖金皮甲、頭盔歪斜的家伙,給老子拖出來!”
“得令!”數名摘星處高手如鬼魅般從楊炯身後掠出,幾個起落便沖入潰兵群中。他們身法詭異,出手如電,專挑關節要害。
那將領身邊的護衛,幾乎在照面間便被扭斷脖子。兩名摘星處高手一左一右,如老鷹抓小雞般,輕易便將那試圖反抗的將領雙臂反剪,拖死狗般拖到了楊炯馬前,狠狠摜在地上。
那將領頭盔早已不知去向,發髻散亂,滿臉血污塵土,左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已經摔斷,鮮血染紅了半條褲管。
他癱軟在地,眼神渙散,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口中 作響,滿是驚懼。
安仲夫打馬上前,仔細一看,不禁驚呼出聲“崔高?!”
“崔忠獻的兒子?”楊炯居高臨下,聲音里听不出喜怒。
“是!錯不了!”安仲夫咬牙切齒,眼中怒火熊熊。
楊炯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冷笑,目光掃過崔高那折斷在外、鮮血淋灕的左腿,冷聲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老子江華你也敢打?”
說著,“嗆啷”一聲,腰間長刀已然出鞘,作勢就要劈下。
“啊——!!!”崔高亡魂大冒,死亡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斷腿的劇痛。
他爆發出殺豬般的淒厲慘嚎,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連滾帶爬地撲到安仲夫的馬蹄下,雙手死死抱住安仲夫坐騎的前蹄,涕淚橫流,嘶聲哭喊“別殺我!別殺我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要惹您啊!是……是有人逼我來的!安大哥!求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我!救救我啊!”
他語無倫次,為了活命,連當初如何欺辱安仲夫的往事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最卑微的求生本能。
安仲夫看著腳下如爛泥般哀求的崔高,沉聲喝問“說!誰給你的膽子,敢來江華捋虎須?”
崔高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臉上鼻涕眼淚混著血污,極其狼狽。
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顫抖著指向後方被摘星處高手死死按住、捆得像粽子一樣的楊妙妙,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是她!就是她!她帶著大華長公主的密令!她說只要我能把你們主力拖在江華幾天,不讓你順利登船離開,事後就給我送來最新式的火器,還有金銀糧草十萬!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蠢貨!”楊炯聞言,眼中最後一絲疑慮也化為濃烈的殺機,“她哪來的火器給你?愚不可及!”
話音未落,楊炯手腕一抖,長刀化作一道匹練,自上而下,斜斜斬落。
“不——!”崔高的慘叫只發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刀光閃過,一顆戴著歪斜頭盔、兀自帶著驚駭表情的頭顱沖天而起,滾落塵埃。
無頭的尸身抽搐了兩下,脖頸處鮮血如噴泉般狂涌而出,濺了安仲夫坐騎前蹄一片猩紅,隨即軟軟癱倒在地。
楊炯收刀入鞘,撥轉馬頭,緩緩行至楊妙妙面前。
楊妙妙頭發散亂,臉上沾滿塵土,口不能言,只能抬起眼眸,死死地盯著楊炯。
那眼中,有哀怨,有絕望,也有一絲解脫般的復雜。
楊炯俯視著她,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遺言。”
楊妙妙喉頭滾動,艱難地咳嗽了幾聲,吐出嘴里的泥沙。她抬起頭,迎著楊炯冰冷的目光,嘴角竟緩緩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笑容淒美而絕望。
她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我楊妙妙生于深宮,少受皇恩活命。雖非所願,卻也食君之祿多年。今日之事,也算還了恩情!”
她喘息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楊炯,喃喃道“勞煩告于長公主,梅一已死,有憾無怨!”
“梅一?”楊炯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挑,心中了然,這必是她在內衛中的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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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楊妙妙緩緩閉上了眼眸,嘴角忽然溢出一道濃稠如墨的黑血,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軟倒下去,再無生息。
竟是早已在齒間藏了劇毒蠟丸,見事不可為,又知楊炯絕不會放過自己,便果斷咬破毒囊自盡,倒也剛烈。
楊炯看著楊妙妙漸漸冰冷的尸體,沉默片刻,眼中無悲無喜。
他抬眼望去,只見盧啟已指揮著留守的輔兵和民夫,正將堆積如山的糧草、淡水、軍械等物資,緊張有序地裝載到隨行的大型補給船上。
“侯爺,物資已裝船,再有半炷香即可完備!”盧啟遠遠看到楊炯望來,高聲稟報。
楊炯點頭,不再看地上的尸體,翻身上馬,聲音傳遍全場“全軍听令!酒食已在船上備好,三班輪換,登船即食!”
“吼吼吼——!!!”震天的歡呼瞬間響徹整個港口。
軍中禁酒令森嚴,能得侯爺親口允諾酒食,實乃天大的恩典。所有將士,無論剛經歷血戰疲憊不堪的,還是留守憋屈數日的,此刻都興奮得雙眼放光,士氣瞬間飆升至。
“登船!快!動作快!”各級將官大聲催促著。
士兵們迅速收攏隊形,清理戰場、收攏傷員、押送俘虜等事自有江華港人負責,主力部隊則井然有序地列隊,沿著跳板快速登上各自的戰船。
一時間,碼頭上人喊馬嘶,卻忙而不亂。
楊炯駐馬岸邊,目光掃過忙碌的登船景象,最後落在了安靜侍立在一旁的蕭瑟瑟身上。
夕陽的金輝灑在她身上,給她英氣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更顯嫻靜。
楊炯翻身下馬,對蕭瑟瑟招了招手“瑟瑟。”
蕭瑟瑟快步上前,大眼楮忽閃忽閃“主子。”
楊炯將她拉到一處相對僻靜的礁石後,避開眾人視線,聲音壓低,帶著鄭重“記住,我走之後,你帶皮室軍的兄弟們,不要走路陸返回遼境。”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自高麗北歸,陸路要穿越崔忠獻、尹 等幾股勢力的地盤,如今崔高死在我們手上,崔忠獻必不會善罷甘休,陸路凶險萬分。”
蕭瑟瑟認真點頭“嗯!奴記下了!”
“我已知會安仲夫,”楊炯繼續道,“他會準備好足夠的快船。待我離開後,你們在此地吃飽喝足,休整一夜。
明日一早,你便帶領皮室軍的兄弟們登船,揚帆北上,經渤海,直抵來州,南下便可回析津府!這條路雖然繞遠,但有海路之便,且沿途有我大華水師巡弋,相對安全。”
“是!奴明白!一定把兄弟們安全帶回析津府!”蕭瑟瑟挺起胸脯,小臉滿是堅定。
楊炯看著她認真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又道“還有,到了析津府,替我給倍子帶句話長安之事一了,我必親赴析津,參加他的大婚之禮!絕不食言!”
蕭瑟瑟重重點頭,雙眸一瞬不瞬地凝望著楊炯,那目光清澈見底,里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眷戀與不舍。海風吹拂著她的鬢發,夕陽的余暉映在她眼中,竟似有水光在盈盈閃動。
“怎麼了?”楊炯見她這副模樣,心頭莫名一軟,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好端端的,哭什麼鼻子?又不是生離死別。”
蕭瑟瑟自從那夜鼓起勇氣表明心跡之後,膽子似乎真的變大了許多。她自知此次分別,關山萬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
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直視著楊炯的眼楮“主子!您……您可有什麼話,是單獨說給奴听的?”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期待。
楊炯被她這直白的問話弄得一愣,看著少女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熾熱情意,心中暗嘆一聲“孽緣”,頓感一陣頭大。
他並非無情,只是身負重任,前途凶險,實不願兒女情長牽絆。但看著眼前人兒那期盼又忐忑的眼神,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他腦中念頭疾轉,收斂心神,目光變得認真而溫和,看著蕭瑟瑟的眼楮,緩緩吟道
“寄言知心女,莫言己媵嬪。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容。”
這兩句詩,前句是勸慰她不必總以卑微的陪嫁丫頭自居,後句則是稱贊她的美麗。言下之意,你在我心中,並非僅僅是侍婢,更是獨一無二、令人賞心悅目的存在。
蕭瑟瑟乍聞此言,先是一呆,隨即明白過來其中深意。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與甜蜜瞬間擊中了她,仿佛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踫,一股酸澀又滾燙的熱流直沖眼眶,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她連忙低下頭,不想讓楊炯看到自己的失態,可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動。
楊炯見她如此,心中也是一軟,正想說些什麼安慰,卻見蕭瑟瑟猛地抬起頭,淚水漣漣的小臉上卻綻開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帶著哭腔卻又無比堅定地小聲說道“奴不管!奴就是您的陪嫁丫頭!永遠都是!主子在哪,奴就在哪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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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少女梨花帶雨卻又笑容燦爛的臉龐,楊炯心中那份無奈更甚,卻也生出一絲憐惜。
他暗嘆一聲,伸手入懷,摸索片刻,掏出一個物件,攤在手心“喏,這個給你。”
蕭瑟瑟淚眼朦朧地看去,只見楊炯掌心躺著一枚小巧玲瓏的平安扣。那平安扣約銅錢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的深紅色,並非玉石,卻有著類似玉石的細膩光澤,表面打磨得光滑圓潤,仿佛蘊含著絲絲暖意。
最為奇特的是,這紅色之中,隱隱透出如同竹葉脈絡般的天然紋路,絲絲縷縷,清晰可見,更添幾分雅致與獨特。
“這是……?”蕭瑟瑟驚訝地睜大了眼楮,連眼淚都忘了流。
“倭國產的一種紅竹石,質地尚可。”楊炯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晚後,我尋思著,總得給你留個念想。正好在皇宮看到這塊石頭,覺得顏色尚可,便磨了這麼個平安扣。”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將那枚還帶著他掌心余溫的紅竹石平安扣,輕輕戴在了蕭瑟瑟縴細的脖頸上。
“東西不算金貴,”楊炯的聲音低沉了些許,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和,“卻是圖個心安。”
“主子~~!”蕭瑟瑟渾身劇震,低頭看著胸前那枚小巧玲瓏、散發著溫潤光澤的紅竹石平安扣,指尖顫抖地輕輕觸踫著它。
那晚之後,他竟一直記在心上?還特意去尋了石頭,做了這平安扣?巨大的驚喜和難以言喻的甜蜜感瞬間將她淹沒,仿佛整個世界的花都在這一刻為她綻放了。心頭的甜蜜幾乎要溢出來,之前的離愁別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沖得無影無蹤。
巨大的喜悅過後,蕭瑟瑟猛地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小臉急得通紅“啊!主子,這……這太貴重了!奴……奴……”
她想回贈點什麼,可渾身上下摸遍了,除了隨身的武器和一點散碎銀子,竟找不出一件像樣的、能配得上這枚飽含心意的平安扣的禮物,她急得直跺腳,眼圈又紅了幾分。
楊炯看她這副手足無措、面紅耳赤的可愛模樣,不由得莞爾,心中那點無奈也消散不少。
他擺擺手,溫言道“不必如此。此物不過是個念想,你我……”
他本想說“你我相識一場,不必拘禮”,更想說“日後還會相見”。
然而,“還會再見”四個字尚未出口,異變陡生。
沉浸在巨大幸福和慌亂中的蕭瑟瑟,眼見楊炯即將登船遠去,又想到他此去長安凶險莫測,再听到那半句“不必如此”,少女心中積壓的所有情感,離別的不舍、擔憂、以及此刻被那平安扣點燃的、幾乎要焚燒理智的熾熱愛意,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不顧一切的光芒,就在楊炯話音未落的瞬間,不管不顧地踮起腳尖,整個人如同乳燕投懷般撞進了楊炯懷里。
楊炯完全沒反應過來、瞳孔驟然放大。
蕭瑟瑟那異常柔軟溫熱的唇瓣,帶著少女孤注一擲的勇氣,重重地、笨拙地印在了楊炯的唇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雙唇一觸即分。
蕭瑟瑟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勇氣,親完之後,自己也被這大膽的舉動嚇呆了。她猛地推開楊炯,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彈開一步。
看到楊炯那副震驚到失語、仿佛被天雷劈中的表情,她的小臉瞬間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連耳朵尖都紅透了!羞臊、慌亂、害怕、還有一絲絲做了壞事般的竊喜,種種情緒交織,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我……”她語無倫次,根本不敢再看楊炯的眼楮,猛地一跺腳,轉身就跑。
她跑得比受驚的兔子還快,只留下一串又羞又急的喊聲,在海風中飄蕩“主子!我在析津府等您!一定要來呀!我給您暖被窩——!!!”
那聲音漸遠,縴細身影轉瞬隱于忙碌兵士與堆積貨物之後,唯留裊裊余音,風中尚浮淡淡少女馨香。
楊炯僵立原地,三息方解石化之態。他下意識抬手,唇間似還留有溫軟觸感,神色復雜,錯愕、無奈皆具。
半晌,諸般情緒凝為一聲哭笑不得的長嘆“這小妮子,神神叨叨!真是……”
搖頭間,實難覓詞形容蕭瑟瑟這驚世又莽撞可愛之舉。
暖被窩?虧她想得出來!
楊炯深吸一口氣,強抑心頭異樣,目光自蕭瑟瑟消失處收回。
舉目遠眺,海天相接,落日熔金,半邊天空與大海皆染橙紅,壯美非常。
港口內,千帆林立,戰船皆已升帆,物資裝載完畢,士兵登船整齊,軍容鼎盛,肅殺之氣彌漫海天。
“啟航!” 楊炯再不停留,揮手下令。
“侯爺令!啟航 ——!” 傳令兵之聲接力傳遍各船。
“嗚 ——!” 蒼涼號角撕裂黃昏寧靜。
“嘩啦啦!” 巨帆在桅桿迅速升起,飽納海風。
龐大艦隊緩緩轉向,破開金紅色海面,直趨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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