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嵐山城內卻另有一番喧囂。
大堰川的寒氣未散,六條濕漉漉的人影卻已悄然隱入燈火闌珊的暗巷深處。王修裹緊身上臨時尋來的粗布外袍,濕發貼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身子猶自微微發顫,然那雙眼眸深處,卻已燃起兩點寒星般銳利的光。
“此處不可久留。”姬德龍肋下傷口雖經藤原道月妙藥壓制,動作間仍顯凝滯,他目光如電,掃過巷口外流光溢彩的主街,“須得尋個穩妥處,速換行頭。”
賈純剛如鐵塔般堵在巷尾陰影里,低聲道“方才抓了個‘舌頭’,據他所言,藤原秀鄉、藤原純友兩個老狐狸,此刻正在那‘月花樓’里議事。那地方龍蛇混雜,倒是個渾水摸魚的好所在。”
“月花樓……”王修輕輕咳了兩聲,“既是銷金窟,便好辦了。老姬、老賈,去弄幾套體面些的衣衫來,不拘手段,手腳干淨些。”
不過片刻,姬德龍與賈純剛去而復返,臂彎里搭著幾套綾羅綢緞,雖非頂頂華貴,卻也足夠光鮮,甚至還有兩套女子裝束。
眾人七手八腳在暗巷中迅速更換,濕冷的軍服被剝下塞入角落的垃圾堆。藤原道月那身灰撲撲的袍子下竟也換上了一套深紫的綢衣,枯槁面容在陰影里更顯詭異。
王修則套上一身月白錦緞長衫,以玉帶束腰,將濕漉漉的長發重新梳理,挽了個儒雅公子髻,抹去臉上塵土,露出秀美面容,一雙眼楮亮得驚人。謝令君與葉枝也換了女裝,前者冷若冰霜,後者靈動俏麗,倒真像是攜美出游的貴公子。
“走。”王修深吸一口氣,壓下肺腑間翻涌的寒意,率先步出暗巷,步履間從容閑適,貴氣十足。
葉枝緊貼她身側,虛扶著她的臂彎。其余四人緊隨其後,姬德龍與賈純剛刻意落後半步,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四周,謝令君則落後王修一步,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實則是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藤原道月混在中間,低眉垂眼,如同一個不起眼的老僕。
轉過街角,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飛檐斗拱、燈火通明的三層木樓矗立河畔,映得半河波光都染上了胭脂色。樓前高懸“月花樓”三個鎏金大字,絲竹管弦之聲混雜著男女調笑浪語,如熱浪般撲面而來。
門前車馬簇擁,各色人物進進出出,穿盔甲的武士與寬袍大袖的商賈混雜,更添幾分奢靡混亂之氣。
王修目光銳利,一眼便瞧見樓角暗影里、檐廊陰影下,皆有精悍身影按刀而立,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門前人流,顯是明暗哨卡布置得極為周密。
“呵,好個溫柔鄉。”王修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低聲吩咐,“跟緊我,莫露怯。”
說罷,她手中不知何時已捻出一小錠黃澄澄的金子,當先向那朱漆大門走去。
剛至門前,一股濃烈的脂粉香風便卷著一個穿紅著綠、徐娘半老的女人撲了過來。
“哎喲喂!好俊俏的幾位公子小姐!眼生得緊,可是頭一回來我們月花樓快活?”老鴇眼尖,早瞥見王修那修長的雙手,臉上堆起的笑容幾乎要滴下蜜來。
王修手中金錠輕輕一拋,又穩穩接住,發出悅耳的聲響,神態慵懶中帶著幾分倨傲“初到貴寶地,聞得月花樓乃嵐山第一風流去處,特來見識見識。尋個清淨雅致的上房,好酒好菜只管上,再挑幾個懂事的姑娘來唱曲兒陪酒。”她一口倭語流利,京都腔調拿捏得恰到好處,活脫脫一個久經風月的紈褲子弟。
老鴇一把接過金子,入手沉甸甸,臉上更是笑開了花“公子爺放心!包您滿意!頂樓東頭有間‘攬月軒’,臨河觀景最是風雅!這就給您安排最好的姑娘,最醇的美酒!”
“攬月軒?”王修目光似不經意地掠過燈火輝煌的三樓,只見西頭一處拐角,廊道盡頭一扇雕花木門前,赫然肅立著四名披甲武士,手按刀柄,目光炯炯,與樓下的熱鬧喧囂格格不入。
她心中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微微頷首“嗯,尚可。就那兒吧。”說罷,又隨手拋給老鴇一小塊碎銀,“快些張羅。”
老鴇連聲應諾,喜滋滋地引著六人穿過喧鬧的大堂。
王修目不斜視,步履從容,葉枝好奇地左右張望,謝令君則面若寒霜,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冽。藤原道月縮在姬德龍身後,渾濁的老眼卻飛快掃過各處通道、門窗,如同在丈量獵場的毒蛇。
登上三樓,喧囂略減。
老鴇推開“攬月軒”的門,里面陳設果然雅致,推開窗便能望見波光粼粼的內河與遠處巍峨的內城輪廓。
“公子爺稍坐,酒菜姑娘馬上就到!”老鴇媚笑著退下,順手帶上了門。
門一關,王修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冰霜般的冷峻。她快步走到窗邊,側身隱在簾後,目光銳利地投向走廊盡頭那扇重兵把守的門。
“看到了?便是那處。”她聲音壓得極低。
“門口四人,廊下暗影里至少還有兩個,氣息綿長,是硬手。”姬德龍沉聲道,肋下傷口似乎又在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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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王修轉向藤原道月,“可有把握?”
藤原道月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無聲地從腰間那個鼓鼓囊囊的皮囊里摸出幾個顏色各異的小紙包和一支細如發簪的銅管。
“‘迷魂香’,無色無味,遇風即散,吸之者如飲醇酒,盞茶即倒,睡上兩個時辰方醒,醒來也只道是貪杯誤事。”她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只是需得靠近門窗縫隙施放。”
“好!”王修眼中精光一閃,“老姬,老賈,守住門口。令君,葉子,隨我護住姨母。待會兒姑娘酒菜送來,葉子,你負責迷倒她們,手腳要快,藏好。姨母,一旦外面姑娘被處理掉,你立刻動手!”
眾人點頭,屏息凝神靜待時機。
不多時,門外響起嬌笑聲,幾個濃妝艷抹的姑娘端著酒菜推門而入。
“公子爺久等啦……”為首的女子話音未落,葉枝已如穿花蝴蝶般迎了上去,臉上帶著甜笑,口中說著“姐姐們辛苦”,袖中藏著藤原道月給的迷藥粉末已悄然灑出。
那粉末極細,沾膚即化。
幾個姑娘只覺異香撲鼻,眼前一花,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便軟軟地癱倒在地。
賈純剛與姬德龍迅速將昏迷的姑娘拖到屏風後藏好。
藤原道月如鬼魅般閃到門邊,將那細銅管悄無聲息地插入門縫,對著走廊盡頭方向輕輕一吹。一股肉眼難辨的淡煙,順著穿堂風無聲無息地飄散過去。
時間仿佛凝固。
謝令君手按劍柄,側耳傾听。王修閉目凝神,蒼白的手指在窗欞上輕輕敲擊,計算著時間。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廊道盡頭傳來幾聲沉悶的“噗通”倒地聲,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成了!”藤原道月收回銅管,對王修點點頭。
王修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襟,當先推門而出,步履沉穩,徑直走向那扇雕花木門。
謝令君如影隨形,青萍劍雖未出鞘,一股森然劍氣已隱隱透出。藤原道月、葉枝緊隨其後,姬德龍與賈純剛則留在“攬月軒”門口,警惕地注視著樓梯口方向。
王修毫無阻滯地走到那扇門前,兩名原本守衛的武士已癱倒在門邊,人事不省。
她毫不猶豫,伸手推開房門。
室內燈火通明,檀香裊裊。一張巨大的矮幾旁,兩名身著錦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對坐飲酒。
一人面皮白淨,三縷長須,眼神銳利中帶著深沉算計,正是藤原秀鄉。另一人則體格雄壯,滿臉虯髯,眉宇間一股桀驁不馴的草莽之氣,正是藤原純友。
兩人顯然未料到有人敢如此闖入,俱是一愣。
“你是何人?!”藤原純友反應極快,暴喝一聲,蒲扇般的大手已按向腰間太刀。藤原秀鄉眼中厲色一閃,手也探向矮幾之下。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一道青蒙蒙的劍光,如同暗室中陡然亮起的冷電。
謝令君的身形快得只余下一道淡淡的青影。劍未出鞘,只听得“嗤嗤”兩聲輕響,藤原秀鄉額前一縷長須,藤原純友鬢邊一綹虯髯,竟已被無形的劍氣齊齊削斷,飄然落地。
兩人動作瞬間僵住,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那劍太快,太冷,快到他們根本來不及看清動作,只覺咽喉處一片冰涼,仿佛死神的指甲已輕輕拂過。
王修卻似閑庭信步,悠然自得地走到矮幾旁,在那兩人驚駭未定的目光注視下,從容坐了下來,甚至順手拿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
“二位將軍,”她輕輕晃動著杯中清冽的酒液,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慵懶,卻又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盤,“別激動。刀劍無眼,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你……你是誰?!”藤原秀鄉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死死盯著王修那張清麗絕倫的臉,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發顫。能無聲無息放倒他精挑細選的親衛,身邊還有如此恐怖的劍客,此人絕非等閑。
藤原純友更是雙目赤紅,如同被激怒的野獸,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卻因咽喉間那殘余的冰冷劍氣而不敢妄動分毫“好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報上名來!”
王修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搖曳的燭光下竟有幾分妖異。她端起酒杯,淺淺抿了一口,動作優雅從容。放下酒杯時,眼中慵懶盡褪,只剩下睥睨天下的清冷與威嚴。
“我?”她緩緩吐出兩個字,聲音不高,卻如重錘般敲在兩人心上,“不就是你們口中那位‘興風作浪’、‘意圖傾覆國本’的內修子親王嘍。”
“內修子親王?!”
“一條修子?!”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藤原秀鄉與藤原純友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瞳孔驟然收縮,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位傳說中正率領大軍兵臨平安京的“叛首”,竟會以如此方式,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們戒備森嚴的嵐山城內,坐在他們的面前。
震驚過後,便是更深的寒意。她怎麼進來的?她如何能精準地找到這里?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兩人心中炸開,難道嵐山城防在她眼中,竟如無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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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藤原秀鄉畢竟是老狐狸,強自鎮定下來,聲音卻依舊干澀,“您……您親涉險地,來此作甚?莫非是想勸降我二人?”他心思電轉,瞬間猜到了王修的來意,心中反而升起一絲荒謬的底氣。
藤原純友也回過神來,臉上驚懼化為獰笑“哈哈!公主殿下好膽色!可惜打錯了算盤!我兄弟二人深受藤原家恩典,天皇厚恩,豈是背主求榮之輩!”他嘴上說得硬氣,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門口,心中盤算著如何發出警報。
“忠義?”王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如同敲打在兩人的心鼓上。
“麟嘉衛自登陸以來,摧枯拉朽,一月未到,兵鋒已抵平安京下。你們覺得,憑嵐山這彈丸之地,擋得住大華天兵?擋得住那焚城裂石的火器之威?”
她目光掃過兩人,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沒見過火器,難道還沒听過攝津的炮聲是如何讓藤原道長倉惶如喪家之犬的麼?”
她的話如同冰冷的鋼針,刺得兩人心頭一顫。
攝津慘敗,火器之威,早已在軍中傳得神乎其神,成為籠罩在所有守軍心頭的巨大陰影。
“倭國沉痾積重,豪強割據,民不聊生。”王修的聲音轉為一種俯瞰眾生的冷冽,“藤原道長倒行逆施,天皇形同傀儡。此等局面,非雷霆手段,不能廓清寰宇!我此來,非懼你嵐山堅城,非懼你二人手中些許兵馬。”
她頓了頓,目光如利劍般直刺兩人眼底,“而是念在倭國日後改天換地,百廢待興,尚需軍中干才,統御新軍。這機會,過了今夜,可就沒了。”
室內一片死寂,檀香裊裊,燭火 啪。
藤原秀鄉與藤原純友臉色變幻不定。王修的話,如同重錘,一下下敲打著他們心中那名為“忠誠”實則早已布滿裂痕的壁壘。
麟嘉衛勢如破竹是實,火器難擋是實,藤原道長威信大跌也是實。更可怕的是,他們隱約听到風聲,似乎不止一路大軍在向平安京方向運動,甚至有傳言德川家已經倒戈。
若真如此,加上眼前這位打出“等貴賤、均貧富、分田免賦”旗號、深得底層軍民之心的內修子親王,藤原氏的江山,真的還穩固嗎?
藤原純友猛地一拍桌子,杯盤震得跳起,眼中凶光畢露,試圖用蠻橫掩飾內心的動搖“哼!公主殿下!你若真如此自信,何必親自冒險來此?又何必費盡唇舌勸說我二人?說到底,還是我兄弟二人麾下這萬余兵馬,對你還有價值罷了!想讓我們做你攻破嵐山的墊腳石?休想!”
藤原秀鄉捋了捋被削斷的胡須,眼神陰鷙,接口道“公主殿下,明人不說暗話。說說吧,若我二人助你,有何好處?”他不再提忠義,直接問價碼,這才是他真正關心的。
王修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新朝鼎立,當效法大華,革除舊弊。地方宗番私兵,必須徹底廢除!兵權當歸中樞,設兵部、樞密院總攬。
二位皆是將才,日後這兵部侍郎、樞密副使,乃至一方都督之職,虛席以待。掌天下兵符,號令新軍,豈不比窩在這嵐山一隅,看藤原道長的臉色強上百倍?”她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誘人,兵權,正是這些武人畢生所求。
“哈哈哈哈!”藤原純友爆發出一陣狂笑,充滿了嘲諷與不信,“公主殿下當我二人是三歲孩童嗎?你麟嘉衛加上不知真假的其他幾路大軍,兵強馬壯!我們手里這點人馬,在你眼中算什麼?
幫你攻破嵐山,待你大功告成,坐穩江山,只怕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我們這些‘擁兵自重’的舊將吧。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道理,老子懂!”
藤原秀鄉也緩緩搖頭,臉上浮現出老謀深算的冷笑“公主殿下,空口白牙,畫餅充饑,誠意似乎不足啊。”他身體微微後仰,手卻悄然在桌下做了個極其隱蔽的手勢。
“說到底,殿下今日孤身犯險,恐怕也是走投無路,急需破城吧?這條件,請恕我二人,難以從命!”
他話音未落,眼中凶光暴漲,猛地將手中酒杯狠狠摜在地上。
“啪嚓!”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幾乎在同一瞬間,緊閉的房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轟然撞開。木屑紛飛中,只見賈純剛、姬德龍、藤原道月、葉枝四人被逼得踉蹌倒退進來。
門外,赫然是那老鴇帶著十幾名手持利刃、氣息彪悍的武士,殺氣騰騰地堵住了去路,顯然藤原秀鄉早有布置,那老鴇竟是他的人。
“主子!老奴救駕來遲!”老鴇尖著嗓子喊道,臉上哪還有半分諂媚,只剩下凶狠。十幾把雪亮的太刀指向屋內的王修等人,寒光刺眼。
形勢瞬間逆轉,藤原秀鄉與藤原純友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獰笑。
藤原純友刷地抽出腰間太刀,直指王修“公主殿下!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今日,就留下吧!”
屋內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劍拔弩張,殺機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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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被刀鋒指著的王修,臉上卻不見絲毫驚慌,甚至連坐姿都沒有改變。她甚至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嘴角噙著一絲古怪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場鬧劇。
“哦?”她輕輕吐出這個字,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清晰得可怕。她緩緩放下酒杯,抬起眼,目光掃過藤原秀鄉與藤原純友那張狂得意的臉,最終落在那如林般指向她的刀尖上,“你們不會真以為我是莽夫吧?”
就在藤原秀鄉二人被她這反常的鎮定弄得心頭一突之際,只听王修身後傳來兩聲低沉的裂帛聲。
“嗤啦!嗤啦!”
姬德龍和賈純剛猛地撕開了自己的外袍,露出了緊縛在胸前的一排排黝黑、冰冷、如同蜂窩般排列的鐵疙瘩,那東西形如拳頭大小的鐵瓜,表面布滿猙獰的凸起,閃爍著死亡的光澤。
“不怕死的就試試老子的轟天雷!”賈純剛的聲音如同悶雷,響徹屋宇。
藤原道月那枯槁的臉上,也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她枯瘦的手指間不知何時已夾著幾個色彩斑斕的小瓷瓶,瓶口微微開啟,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甜膩異香開始悄然彌漫。
“老婆子別的本事沒有,讓這嵐山城十室九空的法子,倒是有那麼個百八十種。”
“哦,對了,”王修仿佛才想起來,輕描淡寫地指了指身旁如同鬼魅的老婦人,“忘了給二位引見。這位是本宮的姨母,藤原家的老人了——藤原道月。想必二位將軍,應該听說過她老人家的些許薄名?”
“藤原道月?!”
“毒……毒仙?!”
這兩個名字如同兩道冰水,瞬間澆滅了藤原秀鄉與藤原純友臉上的獰笑,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轟天雷的恐怖傳說早已隨著攝津的硝煙傳遍倭國,那是焚城滅寨的魔器。而藤原道月“毒仙”之名,在藤原家內部更是如同夢魘。她若真發起狠來,整座嵐山城變成鬼域,絕非虛言。
冷汗瞬間浸透了藤原秀鄉的後背,藤原純友握刀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他們看著姬德龍、賈純剛胸前那密密麻麻的轟天雷,看著藤原道月指間那隨時可能傾覆的毒瓶,再看看王修那氣定神閑、仿佛掌控一切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死亡的陰影將他們徹底籠罩。
什麼擒拿叛首,什麼加官進爵,在眼前這同歸于盡的毀滅威脅面前,都變得蒼白可笑。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對峙中,樓梯口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慌亂、近乎連滾帶爬的腳步聲。
一個渾身浴血、頭盔歪斜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沖到門口,臉上寫滿了驚駭欲絕,甚至沒看清屋內詭異恐怖的景象,便嘶聲力竭地哭喊出來
“將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這突兀的慘叫打破了死寂。
藤原純友正被王修等人逼得心神欲裂,聞言更是怒火攻心,厲聲咆哮“嚎什麼喪!天塌下來了不成?!說!”
那傳令兵被吼得一哆嗦,這才看清屋內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的場面,尤其是看到被刀劍所指的王修等人,以及姬德龍、賈純剛胸前那恐怖的轟天雷陣列,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牙齒咯咯打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王修見此,輕笑著詢問“說,”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什麼不好了?讓本宮也听听。”
葉枝見這傳令兵嚇破了膽,冷哼一聲,一步上前,手中寒光一閃,一柄鋒利的匕首已狠狠扎進那傳令兵的肩窩,用力一攪。
“啊——!!!”淒厲的慘叫響徹房間。
“說!”王修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與殺意。
劇痛和極致的恐懼徹底摧毀了傳令兵的心防,他涕淚橫流,不顧一切地嘶嚎出來,聲音帶著哭腔,卻字字如驚雷
“平安京!金國公主完顏菖蒲自封為‘玉藻天皇’!率領數萬眾猛攻平安京,京都大亂!天皇陛下急令增援嵐山的三萬後軍立刻回師救援京都!!”
他喘著粗氣,聲音充滿了絕望
“將軍!我嵐山城後路已斷,援兵沒了,腹背受敵啊!!!”
這消息如同九天之上砸落的萬鈞雷霆,將房間內所有人,無論敵我,都轟得愣在了原地。
藤原秀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淨淨,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扶著桌沿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藤原純友更是如遭雷擊,手中的太刀“ 當”一聲掉在地上,魁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懼。
老鴇和那十幾名武士也全都僵在原地,臉上的凶狠被極致的震驚和恐慌所取代。
回援京都?嵐山後路斷絕?腹背受敵?這意味著嵐山城已是一座徹頭徹尾的孤城,絕地!
唯有王修,在最初的瞬間驚愕之後,眼底深處驟然爆發出難以言喻的璀璨光芒。她強行壓下心頭的狂喜與翻涌的氣血,臉上卻迅速恢復了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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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如其來的驚天變局,簡直是天賜良機。
她緩緩站起身,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只是要拂去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目光掃過面如死灰、魂飛天外的藤原秀鄉與藤原純友,唇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氣定神閑的弧度,那笑容里帶著三分嘲弄,七分掌控生死的漠然。
“呵!”一聲輕嗤,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修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帶著冰碴,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二位將軍,都听到了?你們效忠的天皇,自身難保。你們倚仗的藤原氏根基,已然動搖。你們寄予厚望的援軍,回救平安京去了。”
她向前踱了一步,燭光將她清瘦的身影拉長,投在牆壁上,竟顯出一種淵𦨴岳峙般的壓迫感“金國鐵騎叩關,玉藻天皇!呵,這名號倒是響亮。京都自顧不暇,嵐山已成孤島。而我麟嘉衛大軍就在城外。”
“前有虎賁”她微微搖頭,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後有狼師環伺,如今看來,這天時、地利、人和,似乎都不站在你們那位藤原道長,和那位躲在深宮發抖的天皇一邊了呢。”
王修再次向前一步,距離藤原秀鄉二人僅一步之遙,她微微傾身,目光如同寒潭深水,直直刺入對方驚惶失措的眼底,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鋒銳詰問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二位將軍,事到如今,你們還要效死嗎?!”
“效死”二字,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藤原秀鄉與藤原純友的心髒。是愚忠到底,為注定傾覆的舊朝殉葬?還是抓住眼前這唯一的生機?
室中燭火,是時若凝。
藤原秀鄉、藤原純友僵立,面無血色,唇顫甚,喉動而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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