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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2章 自為榮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752章 自為榮

    <大暑三秋近,林鐘九夏移,今日大暑,夏季最後一個節氣,秋日即來了兄弟們!>

    暮雲合璧,夜色四圍。

    攝津城頭殘月如鉤,烏鴉掠空,啼聲淒厲。

    昔日煌煌藤原氏近衛府邸,此刻燈影憧憧,門戶洞開,麟嘉衛鐵甲森然如墨潮涌動,已將偌大庭院圍得水泄不通,針插不進。火把獵獵,映得高大門楣上五七桐紋一片猩紅,恍若泣血。

    王修一身素白衣袍,肩頭踏火麒麟旗猶自獵獵作響,當先步入這曾囚禁她血肉魂魄的魔窟。腳下青磚冰涼,每一道熟悉的紋路都似刻著幼時血淚。

    府內早已亂作一團,藤原家眷、武士、僕婦哭喊奔突,如熱鼎沸湯。

    毛罡拄刀立于庭前,身形魁偉如山岳,虯髯戟張,環眼如電掃過混亂人群,聲若洪鐘炸響“少夫人有令!近衛府內藤原氏血脈並毒女司職人等,不論主奴,盡數擒拿!敢有持械頑抗者,立斬無赦!”

    其聲如滾雷碾過庭院,麟嘉衛將士轟然應諾,刀槍並舉,甲冑鏗鏘,如鐵壁合圍,片刻間便將所有騷動強行鎮壓,哭喊聲化作一片壓抑驚惶的嗚咽。

    楊渝緊隨其後,鳳目含威,雖身懷六甲,那通身的殺伐氣度卻更添凜冽“陳三兩、盧啟!速隨夜游宮,掘地三尺,務必將府內所有毒女底方,尤其是……”

    她頓了一頓,聲音愈發斬釘截鐵,“王修少夫人的那一份,給我搜出來!片紙不得遺漏!”

    陳三兩、盧啟面色肅然如鐵,與那身形飄忽如魅的摘星處統領夜游宮齊齊抱拳“末將領命!”

    三道身影迅疾如風,帶著一隊精銳甲士,直撲府邸深處重重密室暗道。

    庭中火光大熾,藤原氏男丁女眷、僕從護衛,黑壓壓一片被驅趕至階前空場,如待宰羔羊。

    無數箱籠被麟嘉衛軍士從府庫中抬出,撬開鎖頭,傾倒于地。霎時間,珠光寶氣沖霄而起,拳頭大的東珠滾落塵埃,金錠如山,銀餅如雪,各色珍寶玉器、珊瑚玳瑁堆積成丘,映著火光,炫目得令人窒息。

    王修立于這潑天富貴之側,目光卻比萬年玄冰更冷,只在那金銀堆上淡淡一瞥,便轉向場中瑟縮的人群。她的視線,如淬了毒的寒針,精準地刺入一群縮在角落、衣著尚算體面的老嫗之中。

    “柳嬤嬤。”王修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所有嘈雜,落在那為首一個面皮白淨、眼神閃爍的老婦人耳中,如驚雷炸響。那老婦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當年你執掌藥房,每日辰時三刻,必親捧一碗‘溫補湯’到我榻前,言笑晏晏哄我飲下。那湯色如琥珀,聞著有蜜糖甜香,實則內蘊七種虎狼之劑,蝕骨腐髓。我嫌苦不肯喝,你便掐著我下顎硬灌,湯汁潑灑,燙得我哭喊不止,你卻從未罷手。”

    王修緩步上前,每一步都似踏在柳嬤嬤的心尖上。

    她居高臨下,看著那老婦瞬間慘白的臉和抖如篩糠的身體,“你說,那是為了讓我‘玉骨冰肌’,‘香氛自生’?”

    柳嬤嬤嘴唇翕動,想狡辯,喉嚨卻咯咯作響,半個字也吐不出。

    王修目光平移,冷笑點名“春鶯嬤嬤。”

    一個頭戴點翠耳墜、身形略顯豐腴的老嫗猛地一縮。

    “你教我步態身姿,行要如弱柳扶風,立要似芍藥含煙。我三九寒冬赤足踩在冰稜上練‘凌波步’,凍得雙足潰爛,你斥我‘愚鈍不堪’;我稍露倦怠,你便用那嵌了銀針的戒尺抽打手心,道是‘玉不琢不成器’。可還記得?”

    春鶯嬤嬤面無人色,癱軟在地。

    “還有你,竹下婆。”王修看向一個干瘦如柴、眼窩深陷的老嫗,眼中寒芒暴漲,“專司‘餓其體膚’!為求身形縴弱如紙,你克扣我飲食,三日方許一碗薄粥。我餓得啃食被褥棉絮,你發現後竟將我鎖入暗無天日的地窖,與蛇鼠同囚七日!出來時,我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只余一口氣吊著。”

    竹下婆發出夜梟般的  怪叫,狀若瘋癲。

    王修一個個點名,一個個道出那些深埋心底、浸透血淚的屈辱折磨。每一個名字,每一樁往事,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不僅剜著那些老嫗的魂,更讓旁听的眾人手腳冰涼,心如刀絞。

    誰能想到,眼前這風華絕代、指揮若定的王修,竟背負著如此煉獄般的童年。

    “夠了!夠了!”藤原道月拄著蛇杖,老淚縱橫,枯槁的手指死死摳進杖身,“是姨母的錯,竟不知這群豺狼如此待你!”

    王修卻恍若未聞,臉上無悲無喜,輕輕抬起手,喚道“霜花腴,十二郎。”

    “屬下在!”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如鬼魅般飄然而出。

    女子霜花腴,素紗蒙面,只露一雙秋水寒眸;男子十二郎,面容平凡,唯腰間一排薄如柳葉的飛刀寒光懾人。

    “柳嬤嬤畏苦,賞她‘百味回甘散’,讓她好好‘品’個夠。”王修淡淡道。

    霜花腴指尖微彈,一縷無色無味的輕煙沒入柳嬤嬤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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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嬤嬤先是一怔,隨即發出非人的慘嚎,滿地翻滾,雙手瘋狂抓撓全身,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她的骨髓血肉,口中  作響,涎水混著血沫淌下,不多時竟將自己的臉頰抓出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春鶯嬤嬤愛‘琢玉’,便請十二郎為她‘精雕細琢’一番。”王修的聲音依舊平靜。

    十二郎面無表情,身形一晃已至春鶯嬤嬤身前。

    刀光乍起,如銀蝶翻飛,快得只見一片寒芒。一片薄如蟬翼、幾近透明的皮肉被精準削下,飄落塵埃。

    接著是第二片、第三片……

    春鶯嬤嬤的慘叫聲撕心裂肺,卻無法阻止那冰冷刀鋒在她身上“作畫”。鮮血如細密的紅雨紛飛,場面之酷烈,令在場藤原氏眾人魂飛魄散,嘔吐聲、驚厥聲不絕于耳。

    竹下婆與其他幾個被點名的嬤嬤,也分別領受了霜花腴千奇百怪的劇毒與十二郎精準酷烈的刀刑。哀嚎、咒罵、求饒之聲此起彼伏,交織成地獄的樂章。

    藤原氏眾人目睹此景,無不面如死灰,抖如篩糠。他們終于明白,眼前這白衣如雪、容顏傾城的女子,並非什麼歸來的藤原家貴女,而是從地獄深處爬出的復仇修羅。

    待最後一聲淒厲的慘嚎戛然而止,場中只余下幾灘模糊血肉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

    王修的目光,終于落在那群噤若寒蟬的藤原氏核心族人身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錦衣華服下是掩飾不住的恐懼。

    “藤原義仁,為奪人田產,假作山匪,屠盡伊賀村七十三口,連襁褓嬰兒亦不放過,懸尸村口三日。”

    “藤原芳子,善于毒人取樂,以慢性奇毒‘紅顏枯’送人飲食,令無辜百姓形銷骨立,肌膚寸寸潰爛流膿而亡,死狀極慘。”

    “藤原信介,性好孌童,強擄民家童子數十,玩虐致死便棄尸枯井,至今那井中白骨累累。”

    ……

    王修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數家珍般道出藤原族人一樁樁令人發指的罪孽。每一個名字,每一件惡行,都讓被點到的人如遭雷擊,也讓麟嘉衛將領听得雙目赤紅,鋼牙咬碎。

    王修的目光掃過這群面無人色的“貴人”,眼中是刻骨的鄙夷與冰寒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堆骯髒的蟲豸。

    她櫻唇輕啟,吐出的話語卻比臘月寒風更刺骨“賈純剛。”

    “末將在!”賈純剛早已須發戟張,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如一頭擇人而噬的怒獅。

    “將這滿院人皮畜生,污穢腌之物,”王修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統統送去他們該去的地方。地獄空蕩,正需此輩填滿!”

    “諾——!”賈純剛的怒吼如同炸雷,飽含著滔天的憤怒與殺意,“神臂弩!預備——!”

    四周麟嘉衛甲士齊聲應和,聲震屋瓦,無數閃爍著死亡寒光的弩矢瞬間抬起,密密麻麻對準了場中人群。

    “放!”

    一聲令下,萬弩齊發。

    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夜幕,箭矢如狂暴的鋼鐵洪流,無情地傾瀉而下。

    藤原氏眾人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便被這毀滅性的箭雨徹底吞沒。利刃穿透錦緞華服,撕裂血肉筋骨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有人被數箭釘穿在地,兀自抽搐;有人頭顱中箭,紅的白的迸濺開來;更有抱在一起的老幼被串成了血葫蘆。

    轉眼間,方才還人頭攢動的庭院,已化作一片插滿箭桿、血肉狼藉的修羅殺場,濃烈的血腥氣沖天而起,燻人欲嘔。

    “把藤原道兼的種都拖出來!”王修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響起,冰冷得不帶絲毫人氣。

    毛罡親自帶人,如拖死狗般從角落拽出幾十個被捆縛的男女,從錦衣華服的青年到垂髫幼童,皆是藤原道兼的子女孫輩。他們被強按著,跪倒在剛剛目睹了家族覆滅、早已面無人色、狀若痴呆的藤原道兼面前。

    王修走到藤原道兼面前,俯視著這曾親手將她推入毒窖的“好舅舅”,唇邊勾起一抹極致冰寒的笑意“听聞舅舅最是‘顧念親情’,甚少拿自家骨肉去做那毒女。怎麼?是他們的血比我高貴?還是舅舅覺得,只有我修子,生來便活該被你們當成毒女培養?”

    藤原道兼渾濁的眼珠動了動,聚焦在王修臉上,那刻骨的恨意與瘋狂終于沖破麻木,嘶聲力竭地咆哮“畜生!你是藤原氏最大的罪人!你引外寇毀家滅族,死後必下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地獄?”王修輕笑一聲,笑聲里是徹骨的蒼涼與決絕,“我早已在那里住慣了。”

    她不再看藤原道兼,只對毛罡揮了揮手“開始吧,讓我這位‘好舅舅’睜大眼楮,好好看看他珍視的血脈,是如何斷絕的。”

    “遵命!”毛罡聲如洪鐘,嗆啷一聲拔出腰間那柄門板也似的九環厚背大砍刀,寒光凜冽。

    他大步走到跪在最左邊的一個華服青年面前。

    那青年早已嚇得屎尿齊流,涕淚橫流,拼命磕頭“表姐!表姐饒命啊!我是信良啊!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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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罡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沸騰的殺意。手起刀落,刀光如匹練劃過,一顆帶著極度驚恐表情的頭顱沖天飛起,滾燙的鮮血噴濺了旁邊人一身,無頭尸身頹然栽倒。

    “不——!我的兒!”一個貴婦打扮的女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隨即被旁邊的軍士死死按住。

    毛罡腳步不停,走向下一個瑟瑟發抖的少女。

    “表姑!表姑!我是靈子!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放過我!求您放過我!”少女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刀光再閃,又是一顆美麗的頭顱飛起。

    接著是一個五六歲的稚齡男童,嚇得連哭都忘了,只睜著懵懂的大眼楮看著毛罡。

    “小雜種!”毛罡啐了一口,巨刀橫掃,幼小的身軀瞬間被斬成兩截。

    哭喊、求饒、咒罵、崩潰的嘶嚎,各種聲音交織成一片。

    毛罡如同最冷酷的屠夫,手起刀落,毫不留情。一顆顆頭顱滾落,一具具尸體倒下,溫熱的鮮血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肆意橫流,匯聚成令人作嘔的溪流。

    藤原道兼起初還在瘋狂地咒罵掙扎,隨著他一個個“心頭肉”在眼前慘死,他的咒罵聲漸漸嘶啞、微弱,最終化為絕望的嗚咽。

    他雙目赤紅,死死瞪著王修,眼角竟淌下兩行血淚,身體篩糠般抖著,最終徹底癱軟,眼神空洞麻木,仿佛靈魂早已被這血腥的屠戮抽空碾碎。

    當最後一個藤原道兼的幼孫在毛罡刀下化作亡魂,庭院中除了麟嘉衛將士粗重的呼吸和火把燃燒的 啪聲,再無其他聲響。

    王修緩緩走到藤原道兼面前,俯視著這具仿佛只剩空殼的行尸走肉。她彎下腰,從身旁一名親兵腰間緩緩抽出一柄制式長刀。刀身映著跳躍的火光,在她清冷絕艷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舅舅,”王修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這些年,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在你們以為我早已尸骨無存的異國他鄉,我像野狗一樣在泥濘里掙扎。

    我搶過餿飯,睡過墳地,為了一口吃的能跟乞丐打得頭破血流。多少次病得快死,餓得發昏,我都咬著牙挺過來了。支撐我活到今天的,只有一樣東西——恨!

    是對你們藤原氏,對這骯髒血脈刻骨銘心的恨!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有朝一日,定要踏平這魔窟,將你們施加于我的一切,百倍奉還!”

    藤原道兼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  的怪響。

    王修雙手握緊刀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柄長刀高高舉起,刀鋒在月色火光輝映下,劃出一道淒厲決絕的寒芒。

    “今日,你我恩怨兩清!”

    刀光如電,力劈而下。

    “噗嗤!”

    利刃斬斷頸骨的悶響令人牙酸。

    藤原道兼那顆須發皆張、凝固著無盡怨毒與絕望的頭顱,應聲飛起,在空中翻滾數圈,咚地一聲砸落在粘稠的血泊之中。無頭尸身晃了晃,頹然栽倒,濺起一片血花。

    王修拄著滴血的長刀,微微喘息,看著地上那顆怒目圓睜的頭顱,眼中復仇的火焰熊熊燃燒,卻又在深處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茫,冷冷喚道“十二郎。”

    “屬下在!”十二郎應聲上前。

    “將此獠首級好生硝制,裝入函首匣。”王修的聲音恢復了冰封般的平靜,“我那‘好舅舅’藤原道長遁逃嵐山,這顆頭,正好送去給他‘團聚’。”

    “遵命!”十二郎利落地取出一方特制木匣,手法嫻熟地開始處理。

    恰在此時,陳三兩、盧啟引著夜游宮,身後軍士抬著數十個沉甸甸的大箱,步履匆匆而回。

    三人面色凝重,快步走到楊渝面前。

    夜游宮來到近前,聲音帶著壓抑的沉重“少夫人!屬下已將藤原府邸所有密室、暗道、夾牆、地窖掘地三尺,共搜出毒女制造方略總綱、藥方、調訓記錄等文書,計三千七百二十一卷!

    其中涉及藤原家重要人物定制毒女之底方一百三十三張,絕密等級二十七張……”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可翻遍所有,未尋得王少夫人之底方!”

    “什麼?!”楊渝鳳目圓睜,一步踏前,無形的威壓讓夜游宮頭垂得更低,“可曾尋遍?有無遺漏暗格?有無焚毀痕跡?”

    陳三兩抱拳,沉聲接話“少夫人,末將親自帶人,將可能藏匿之處盡數拆毀,連磚石都撬開查驗。盧將軍更是帶人掘地近丈,除所得箱中卷冊,余者盡為瓦礫塵土。

    據府中擒獲的一名老郎中招供,言道少夫人的底方,早在當年少夫人失蹤後一年,便離奇遺失了,藤原道長曾為此大發雷霆,杖斃數名看守,卻始終未能尋回。”

    楊渝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猛地看向王修。

    王修卻已轉過身來,臉上並無多少意外之色,反而帶著一絲早已料到的淡然。

    她朝著夜游宮、陳三兩、盧啟以及那些滿身塵土、面帶疲色的軍士,深深一揖“諸位兄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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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夫人言重!”眾將士齊聲回應,聲音洪亮,卻難掩其中的沉重與不甘。

    他們看著眼前這身姿挺拔、容顏絕世的少夫人,想到她幼年所遭受的非人折磨,想到她身中奇毒命不久矣,如今大仇得報卻尋不到救命的方子,心中那份憋屈與憤怒,幾乎要沖破胸膛。

    許多鐵打的漢子,此刻竟也眼眶發熱。要知道,這王少夫人可是兩次救兄弟們于水火,這次更是親自扛旗指路,這在軍中,形同主母,地位無人能及。

    王修直起身,展顏一笑,那笑容在血色火光映襯下,竟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灑脫與明媚“好啦!都板著臉作甚?咱們此番跨海而來,首要便是為那些英魂難歸的麟嘉衛袍澤報仇雪恨!

    如今藤原氏覆滅在即,大仇已報泰半,正是該當浮一大白之時!至于我這點陳年舊疾,不過是捎帶手的小事,何須掛懷?難道咱們是打了敗仗不成?”

    她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玩笑的意味,目光掃過眾人,“盧啟!”

    “末將在!”盧啟聲音有些哽咽。

    王修聲音清朗,吩咐出聲“速速安排兄弟們休整用飯!中廳酒肉早已備好,讓大家伙吃飽喝足,養足精神!明日拔營,待嵐山砦下,還有一場硬仗等著呢!”

    “諾!”盧啟大聲應命,狠狠抹了一把臉,轉身嘶吼著開始調度安排。

    麟嘉衛將士們默默行動,井然有序地清理戰場、布置崗哨、搬運物資,只是望向王修背影的目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意、痛惜與不甘。

    楊渝走到王修身邊,看著她強作笑顏的側臉,心中酸楚,伸手輕輕按住她微涼的手背,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和與堅定“妹妹,莫說喪氣話。天無絕人之路,待此間事了,咱們遍訪天下名醫,踏遍三山五岳,定要尋得解法,家里不會放棄的你的!”

    王修反手輕輕握住楊渝的手,指尖冰涼,笑容卻溫婉“姐姐安心,我省得。”

    她目光投向那堆積如山的財寶和尸骸遍地的庭院,又望向遠處嵐山方向沉沉的暗影,輕聲道,“能斬斷這孽根,讓這魔窟付之一炬,讓後來女子少受此苦,我心中已是大暢快。”

    正說著,藤原道月已拄著蛇杖,在葉枝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道月那雙閱盡滄桑的眼中,此刻充滿了復雜難言的情緒,有愧疚,有痛心,更有醫者面對奇癥的探詢。

    她不由分說,枯瘦如鷹爪的手閃電般扣住了王修的手腕。

    王修微微一頓,並未掙脫。

    藤原道月閉目凝神,三指搭在王修腕脈之上,枯槁的面容上神色變幻不定。

    良久,她才緩緩睜開眼,眼中驚疑之色更濃“怪哉!怪哉!以你幼時所受虎狼之藥侵蝕,髒腑早該如朽木枯井,千瘡百孔,生機斷絕才是!可你這脈象,雖根基虛浮,六脈弦細,尤以肝、腎二經為甚,顯是積毒深重之兆,可心脈之處卻隱有一股蓬勃生機護持,竟似枯木逢春,有復甦之象?你可是有過什麼奇遇?或是服食過什麼天地靈物?”

    王修聞言,眼中冰霜消融,漾起一絲真切的暖意,她唇角微揚,聲音輕緩而篤定“奇遇?或許吧。我卻認為是嫁了個頂好的人家。夫君疼惜,姐姐愛護,闔府上下待我如珍似寶。這心中有了暖意,有了掛念,有了依靠,連閻王爺也不忍心收得太早?”

    藤原道月听在耳中,卻如萬針攢心,老臉抽搐,痛悔道“你這孩子,當年若是我能早一步察覺,或許……”

    話語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葉枝緊緊抓著道月的手臂,急聲道“娘!您既然能看出端倪,難道就真的無法可想嗎?您是毒術大家啊!”

    藤原道月重重嘆息一聲,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十歲,緩緩搖頭,聲音沙啞而絕望“太晚了。毒女之術歹毒至極,融合了苗疆養蠱的陰詭、西域以毒煉體的酷烈、還有倭國秘傳的藏氣鎖元之法!

    每個毒女,自三歲起,所服之毒種類、分量、次序、配伍,皆因人因‘目標’而異,千變萬化,絕無雷同。這就如同天下最繁復的鎖,每一把鎖的機簧構造都獨一無二。不知其鎖芯機括,如何能造出開鎖之匙?不知其毒方根本,妄自解毒,無異于飲鴆止渴,頃刻間便能引發體內諸毒反噬,死得更快!

    這般說著,她看向王修,眼中是深沉的悲憫,“修子如今毒根已深植骨髓,與氣血交融共生。若無那份獨一無二的底方參照,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無能為力。

    依脈象推斷,若無轉機,她至多還有二十載陽壽。且不出十年,髒腑衰敗加劇,必將纏綿病榻,形銷骨立,五內如焚,受盡苦楚,最後那幾年,怕是生不如死啊!”

    一番話,如同數九寒冬兜頭澆下的冰水,讓楊渝、葉枝,乃至周圍豎耳傾听的毛罡、賈純剛等將領,盡皆面無人色,心沉谷底。

    王修靜靜地听著,臉上無悲無喜,唯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了然,仿佛早已接受這注定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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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眼眸,望著攝津城頭那輪殘月,忽然輕聲吟哦,聲音清越悠遠,帶著一種勘破生死的曠達

    “青山吞吐古今月,綠樹低昂朝暮風。萬事有為應有盡,此身無我自無窮。”

    吟罷,她收回目光,看向身旁憂心如焚的楊渝,展顏一笑,那笑容在血色與火光中,純淨得不染塵埃“姐姐莫要憂心。這些年,我過得很是歡喜。尤其是進了家門,得遇夫君,得姐姐們真心相待,更是歡喜得很。姐姐,可千萬要記得答應過我的話呀!”

    她語氣輕松,甚至還帶著點女兒家的嬌俏,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言罷,王修輕輕掙脫楊渝的手,轉身朝著燈火通明、飄散著食物香氣的中廳走去,步履輕快,衣袂飄飄,如同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盛宴,只留下一串清越的笑語隨風傳來

    “吃飯去嘍!今日大仇得報,定要吃得飽飽的!”

    楊渝望著她決然灑脫、仿佛卸下千斤重擔的背影,心中又是痛惜又是氣惱,忍不住追上前幾步,厲聲罵道“你少跟我在這里渾說這些混賬話!我管不了你是吧?你等著!等楊炯來了,我看你還敢不敢在他面前說這些話!看他怎麼收拾你!”

    王修腳步未停,只是背對著眾人,高高舉起一只手臂,隨意地揮了揮。

    晚風送來她帶著笑聲,飄蕩至遠

    “松書千年終是朽,櫻花一日自為榮!”

    其聲清越,其意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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