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俏佳人

第723章 王府夜宴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723章 王府夜宴

    四月下旬的天時,白日里燻風漸起,吹得人身上懶洋洋的,只覺懨懨思睡。

    偏是這西園街梁王府邸前,落日熔金時分,卻比那東市會還要熱鬧幾分。

    車馬雖不多,卻皆是素淨雅致的青幔小車,顯是常來常往的熟客。府門前懸著的紅燈早早亮起,映著朱漆大門上 亮的獸環,也映著管家阿福一張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圓臉忽明忽暗。

    阿福身前立著一位女子,身量高挑,雲鬢輕綰,著一身月白暗雲紋的錦緞褙子,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素紗披帛,正是如今代掌府內家法的鄭秋。

    她眉目如畫,神情卻沉靜端凝,一雙妙目流轉間,自有一股不容輕慢的威儀與洞悉世情的通透。

    說話間,便見巷口轉出一頂不起眼的兩人抬青呢小轎,穩穩停在階前。轎簾掀處,一位身著半舊石青直裰的中年官員緩步而下,面容清 ,三縷長須梳理得一絲不苟,正是當朝知政事、人稱“半相”的葉九齡。

    只見其手中只提著一個樸素的竹篾食盒,想是些應季的糕點。

    阿福早已搶步上前,躬身行禮“葉大人安好!”

    鄭秋亦趨前兩步,面上綻開溫婉親近的笑意,福了一福“師兄來了,一路辛苦。娘方才還念叨,說你總是第一個到的。”

    言語間那份熟稔與敬意,不似尋常應酬,倒真如迎接自家長兄歸家。

    葉九齡微微頷首,面上難得露出一絲溫和“有勞弟妹掛心,師娘身子可好?恩師呢?”

    鄭秋含笑引路“都好,都在里頭候著呢。快請進,這傍晚風里還有些涼氣。”

    她親自陪著葉九齡進了大門,留下阿福繼續在門前張望。

    不多時,又來了幾位。

    吏部尚書石介,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深藍布袍,步履間帶著風火,手中隨意拎著個油紙包,想是街頭買的醬肉之類。

    鄭秋迎上,笑容依舊得體,言語卻更添了幾分圓融“石師兄到了。爹前兒還說,新政諸務繁雜,全賴師兄宵衣旰食,可要注意身子。”

    石介略一點頭,沉聲道“分內之事,勞弟妹相迎。”他目光掃過鄭秋身後,見葉九齡的轎子已不見,便不再多言,徑直入內。

    接著是中樞舍人皮卞,一身尋常的栗色錦袍,提著一小壇酒,笑容可掬,對鄭秋的問候應答如流,對阿福也親切地拍了拍肩,言語滴水不漏,全無傾向。

    最後,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疾馳而來,車未停穩,便跳下一個身著湖藍綢衫的俊朗男子,正是兩浙路轉運使呂祖謙。

    他懷里抱著幾個大包袱,一見鄭秋便揚聲笑道“哎喲,弟妹!快瞧瞧,這可是頂頂好的‘雲霧雪芽’,剛掐的尖兒,知道你好這口,特意給你帶的!”

    又轉頭去逗阿福“小福子,個兒竄得挺快啊!眼瞅著快趕上你哥我了!老實說,是不是常偷溜去花樓看小娘子?腿腳這麼利索!”

    阿福嘿嘿笑著撓頭。

    鄭秋被他這潑天熱絡弄得也是莞爾“呂師兄!就屬你嗓門大!快收了神通吧,娘等你開飯呢!”

    呂祖謙這才笑嘻嘻地,一邊跟鄭秋絮叨著江南風物,一邊被讓了進去。

    這番景象,落在王府門前看熱鬧的百姓眼里,不免嘖嘖稱奇。

    一個初來長安的外地客商看得眼直,扯著旁邊一個賣炊餅的老漢袖子問“老丈,這……這都是些什麼人?看著穿得比我家掌櫃還素淨,怎地出入王府如入自家宅院?連個拜帖都不遞,門子還這般殷勤?”

    那老漢咬了口炊餅,含糊不清地嗤笑一聲“後生仔,眼生了吧?頭一個進去的,那是半相葉大人!吏部的石尚書,瞧見沒?後面那位皮大人,是中書省的大參!最後跳下來那個,兩浙路的呂轉運使!哪一個不是跺跺腳朝廷震三震的主兒?

    說是半個朝廷?嘿,說小了!梁王門下的弟子,可不就是大華的根基!”

    客商更奇了,追問道“如此顯貴,登門拜訪,就帶那點子東西?忒也寒酸失禮了吧?”

    旁邊一個搖著蒲扇的老儒生听不下去,插話道“失禮?你懂什麼!這些都是王爺看著長大、親手教導的弟子,王爺王妃就是他們的師父師娘!兒子回家看爹娘,帶點心意就成,難道還要擺那虛頭巴腦的儀仗排場?

    王府人家,講究的是這份真性情、老親厚誼。那些個乍富新貴才愛講究虛禮排場呢!”

    又有人接茬“可不嘛!這才叫王府的底蘊!瞧見沒,王妃娘娘今日親自下廚整治家宴呢,也不知備下了什麼山珍海味,招待這些位高權重又‘寒酸’的兒子們!”

    一時間,王府門前笑語喧嘩,議論紛紛,比那勾欄瓦舍還要熱鬧三分,襯著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一派帝都繁華里的煙火溫情。

    府內卻又是另一番天地。

    鄭秋帶著呂祖謙轉過影壁,穿過幾重花木扶疏的庭院,方到得正廳。

    廳內燈火通明,陳設雅致而不奢靡。

    謝南正含笑坐在上首一張黃花梨圈椅里。她年逾四旬,因保養得宜,望之不過三十許人,眉目溫婉,氣度雍容,此刻小腹已微微隆起,更添幾分慈和光輝。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見鄭秋引著呂祖謙進來,她眼中笑意更深。

    那呂祖謙早把包袱往旁邊小幾上一放,幾步搶上前,也不顧官身,直接半跪在謝南膝前,拉著她的手便嚷“娘!可想死兒子了!您瞧,我給您帶了什麼!太湖的銀魚干,曬得透透的;吳興的‘雪片’菱粉,最是滋養;還有這新下來的‘碧螺春’,知道您愛清雅……哦對了,還有給爹帶的幾壇子紹興‘女兒紅’,埋了十八年的頭道好酒!”

    他如數家珍,聲音洪亮,把個謝南逗得眉開眼笑,伸手輕拍他肩膀“好,好!我兒有心了!快起來,地上涼。娘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蟹粉獅子頭’和‘糟燴鴨心’。瞧瞧你,江南水土養人,怎地反倒清減了?定是又操心太過!”

    說著便將他按在自己下首的座位上。

    恰在此時,屏風後傳出輕響,梁王楊文和緩步踱出。他身著家常的玄色暗紋道袍,面容清矍,目光深邃沉靜,不怒自威。

    眾人一見,皆齊刷刷起身,拱手行禮“師父!”

    楊文和微微抬手,面上露出難得一見的溫和笑容“都坐,都坐吧!一家人,拘什麼禮。你們師娘啊,從早上就念叨,說難得聚齊,張羅了這一桌子菜,就盼著你們回來熱熱鬧鬧吃頓團圓飯。咱們確是很久沒這般圍坐一桌了。”

    眾人齊聲稱是,這才依著親疏長幼次第落座。

    侍女們魚貫而入,捧上熱氣騰騰的佳肴。

    謝南笑盈盈地,親自執起公筷,指著一道道菜色,如數家珍“來,都嘗嘗。這是‘假蟹羹’,拿黃魚、雞蛋、鴨蛋黃細細拆了,用雞湯煨透,再點些姜醋,取其蟹味,倒也別致;還有‘鵪鶉水晶膾’,凍子晶瑩透亮;還有這‘雪霞羹’,芙蓉花煮豆腐,取其色白如雪,紅若霞彩。都是些家常東西,勝在新鮮應景。”

    她一邊介紹,一邊夾起一箸“假蟹羹”放入葉九齡碗中“九齡啊,嘗嘗這‘假蟹’,火候、配料差一點,味道就全不對。做事呢,也講究個火候和調和,急不得,也亂不得。”

    又夾了一塊“爐焙雞”給石介“子靜,這雞煨得久了,骨頭都酥了,可肉里的滋味也才真正入了進去。有些事,看著慢,實則根基才穩。你們師兄弟,一個穩重周全,一個雷厲風行,都是你們師父的左膀右臂,這新政大事,就好比這桌菜,少了哪一味都不成席面,得相互幫襯著,和和氣氣的,勁兒往一處使,這‘家宴’才吃得香甜,這‘國事’才推得順暢不是?”

    葉九齡聞言,放下銀箸,恭敬地微微欠身,面上帶著溫和卻疏離的笑意“師娘教訓得是。九齡謹記,凡事求穩求全,方是長久之道。”他話語謙恭,目光卻沉穩堅定。

    石介盯著碗里那塊酥爛的雞肉,沉默片刻,終是抬起頭,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質“師娘關愛,兒明白。只是……兒身處其位,如同掌灶。火候固然重要,可灶下柴薪已燃,鍋中水已沸,若一味求慢求穩,恐誤了出鍋的時機,反讓整鍋菜都夾生了。

    新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弟子非是戀棧權位,實是身負重任、百姓期許,若稍有猶疑退讓,下面辦事之人失了主心骨,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這新政之‘席’,怕是要徹底涼了!”

    他這番話,既是回應謝南的“爐焙雞”之喻,更是表明自己在新政立場上,絕無妥協退讓的余地。

    葉九齡臉上的溫和瞬間凍結,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將手中銀箸輕輕擱在青玉筷枕上,發出細微卻清晰的脆響。

    “哦?師弟此言,倒似我葉九齡成了阻撓新政的罪魁禍首了?”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墜地,“你道那灶火熊熊便是功績?殊不知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焦糊!你只管你那鍋中的水沸不沸,可曾低頭看看那灶膛之下,柴薪是何等煎熬?又可知那鍋沿四周,濺出的滾油燙傷了多少無辜?”

    他目光銳利如刀,直刺石介“我且問你,青苗法本意惠民,為何到了平江府,富戶串通胥吏,強抑市價,反將那‘青苗錢’以三分利貸給本就困頓的自耕農?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若非我門下巡按御史及時察覺,上書請旨嚴查,並擬定了‘富戶聯保、官府貼息、嚴懲強貸’三條細則補救,你那‘惠民’良法,頃刻間便成了刮骨鋼刀!”

    “還有!那免役法立意甚佳,以錢代役。然則兩淮路下,州縣官吏趁機巧立名目,將原本只需服役數日的‘輕差’,也一並折成‘免役錢’,數額陡增數倍。

    尋常小民,田賦已重,再加此錢,如何負擔?逼得多少人家賣兒蠰女。若非我令門下官員據理力爭,詳查舊檔,厘定‘役錢’等級,嚴控加征,你那‘便民’之法,早已成了盤剝民脂民膏的酷政。此等‘火候’,可是你想要的?”

    葉九齡越說越快,引經據典卻毫不滯澀“聖人雲‘治大國若烹小鮮’。何為小鮮?嬌嫩易碎!你這般烈火猛灶,翻攪不休,可曾想過那小民百姓,便是那鍋中小魚?‘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師弟,你眼中只見那國庫歲入多了幾成,可曾見那‘本’已搖搖欲墜?劫富濟貧?濟了誰?不過是肥了那些借機盤剝的蠹蟲,逼得富者怨懟,貧者更貧。長此以往,國本動搖,社稷傾危!”

    石介被這連番詰問,尤其是那“劫富濟貧”四字刺中痛處,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那黃花梨木的長桌竟也震了一震,杯盤叮當作響。

    “你休要危言聳听,一葉障目!”他聲音陡然拔高,如金石交擊,“改革變法,自古無萬全之策,豈能因噎廢食?你只見平江府之弊,為何不見京東路、京西路推行得力,府庫充盈,流民歸田?

    青苗法弊端,我早已行文各州,嚴令禁止抑配強貸。兩淮路役錢之事,亦已派員徹查。有弊則改,有錯則糾,此乃常情。難道因為路上有荊棘,就不走路了?簡直荒謬!”

    他亦引經據典,針鋒相對“聖人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如今朝廷積弊已深,冗官冗費,外患頻仍,國庫空虛如懸磬。不變法,何以強兵?何以富民?何以御辱?更何以成就盛世大華?

    你那‘循序漸進’,慢火溫炖,煮到幾時?待到北虜鐵蹄踏破長安城,再去講你那‘和光同塵’的‘並存之道’嗎?

    我石介行事,但求上不愧恩師,下不負黎庶。些許陣痛,在所難免。若因你等所謂‘權貴’之怨,便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才是真正的動搖國本。

    劫富濟貧?哼!富者田連阡陌,役使貧民如牛馬,稍損其利,便成‘劫掠’?這‘貧’,濟的是天下萬民,是國之元氣,此乃大仁,非小惠。

    你葉九齡出身世家,錦衣玉食,又怎知那底層升斗小民掙扎求存之艱?!”石介情緒激動,雙目圓睜,額上青筋暴起,手指幾乎要點到葉九齡鼻尖。

    “你……你血口噴人!”葉九齡何曾受過如此當面斥責,尤其那句“出身世家,錦衣玉食”更是戳中了他內心最敏感之處。

    他素來引以為傲的清正廉明、為國為民,在石介口中竟成了不知民間疾苦的“權貴”。

    連日朝堂上積壓的郁氣瞬間爆發,他霍然起身,臉色由紅轉青,再轉白,儒雅盡失,竟也指著石介怒喝“豎子!安敢如此辱我!我葉九齡殫精竭慮,為朝廷補苴罅漏之時,你尚在何處?!你這般剛愎自用,急功近利,與那飲鴆止渴何異?!新政!新政!我看你是被新政迷了心竅,成了酷吏!”

    “匹夫!你才是因循守舊,阻撓大業的絆腳石!”石介毫不示弱,梗著脖子頂了回去。

    廳堂之內,空氣仿佛凝固。

    兩位當朝重臣,一個清 儒雅,一個剛硬執拗,此刻卻都如同被激怒的斗雞,面紅耳赤,須發戟張,哪里還有半分朝廷大員的體統?

    所有引經據典、政策利弊的辯論,在這極致的憤怒與羞辱感沖擊下,瞬間化為最原始的肢體沖突的欲望。

    “欺人太甚!”葉九齡怒吼一聲,積郁的怒火終于沖破理智的堤防。他竟不顧體統,隔著桌子,猛地一拳揮向石介面門。

    石介萬沒想到這位素來講究“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大師兄竟會率先發難,猝不及防,下意識偏頭一躲,那拳頭擦著他耳邊過去,勁風帶落了他頭上的軟腳襆頭。

    “好膽!”石介本也是寒門苦讀,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純粹書生,年輕時也干過粗活。驚怒之下,一股蠻勁涌上,哪里還管什麼身份地位。

    他怒吼一聲,不退反進,竟合身撲上。兩人身高相仿,頓時撞在一起,如同兩頭發狂的蠻牛。

    只听“ 當”、“稀里嘩啦”一陣亂響。

    那張沉重的長桌竟被兩人撞得猛地一歪,杯盤碗盞、殘羹冷炙頓時傾倒飛濺。

    蟹粉獅子頭滾落在地,蓮蓬豆腐摔成爛泥,雪霞羹潑灑得滿桌狼藉。湯汁油污濺了兩人一身一臉,更殃及了旁邊的皮卞和呂祖謙的衣袍。

    “哎喲!”皮卞眼疾手快,在桌子歪倒的瞬間,已然抄起了自己面前那盤幾乎未動的“爐焙燒鵝”,護食般抱在懷里,敏捷地跳開兩步,躲開了湯水襲擊。

    他一邊心疼地看著自己濺上油點的錦袍,一邊對著滾在地上扭打的兩人,皺著眉頭小聲嘟囔“真是吃飽了撐的!多好的燒鵝,差點糟蹋了!白瞎了師娘的好手藝啊……”

    說著,竟真個不管不顧,尋了張干淨的小幾,自顧自坐下,夾起一塊燒鵝細細品嘗,搖頭晃腦地贊道“嗯!皮酥肉爛,火候正好!還是師娘做的地道,比仁德樓那掛爐的強多了!”

    鄭秋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堂堂半相和吏部尚書,朝廷柱石,竟如同市井潑皮般在王府家宴上扭打成一團。

    她驚得花容失色,下意識就要起身沖過去阻止“大師兄!石師兄!快住手!成何體統!”

    話音未落,一只溫潤卻有力的手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腕。

    鄭秋愕然回頭,只見謝南王妃依舊穩穩地坐在主位,臉上竟無多少驚怒之色,反而帶著一絲無奈又了然的淡淡笑意。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面精彩內容!

    “驜韻,坐下吧。”謝南的聲音平靜得如同在說一件尋常事,“由他們打去。這倆混小子,從小就這樣。九齡看著穩重,骨子里最是較真;子靜性子倔,一點就著。當年在王府學理,為了一篇策論的見解不同,吵得臉紅脖子粗,最後還不是在院子里打得滾了一身泥?

    打完了,一個鼻子流血,一個眼圈烏青,反倒能勾肩搭背去廚房找吃的了。說不過,打一架,打累了,氣也就順了。比憋在心里強。咱們吃飯,別管他們。”

    她甚至還拿起公筷,給鄭秋夾了一箸幸免于難的“筍蕨餛飩”,仿佛旁邊那場激烈的“全武行”只是助興的雜耍。

    鄭秋簡直瞠目結舌,看著謝南那淡定的樣子,再看看地上那兩個翻滾撕扯、衣袍凌亂、儒冠歪斜、斯文掃地的朝廷大員,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這叫什麼事啊!她求助般地看向上首的楊文和。

    梁王殿下此刻正端著酒杯,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滾作一團的兩人。他深邃的目光在葉九齡和石介身上停留片刻,又掃過埋頭苦吃燒鵝的皮卞,最終落在謝南護著小腹的手上,眼神復雜難明。

    他既未出言呵斥,亦無半分阻止之意,只是緩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喉結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的不只是酒液。

    呂祖謙的反應更是出人意料。他非但沒去拉架,反而趁著這“熱鬧”勁兒,挪到謝南身邊,眉飛色舞地講起了江南的趣聞“娘!您可不知道,兒子這次在錢塘江邊,見著個奇事。

    有個老漁翁,釣上來一條三尺長的金色鯉魚。那魚鱗在日頭底下,金光閃閃的,都說這是祥瑞呢。

    還有啊,錢塘湖邊新開了家茶肆,那茶博士點茶的手藝,嘖嘖,白沫子堆得跟雪山似的,還能在上面寫字畫畫。改天兒子帶您去瞧瞧?”

    他一邊說,一邊不忘給楊文和斟酒,嬉皮笑臉地耍賴“爹,您看兒子在江南風吹日曬的,多不容易。啥時候發發慈悲,把兒子調回京來?也好就近伺候您和娘啊!省得娘想兒子想的……”

    “混賬東西!”楊文和終于被他這憊懶模樣氣笑了,佯怒地瞪了他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兩浙路轉運使,多少人眼紅的肥缺,給老子好好干。再敢油嘴滑舌,仔細你的皮!”

    雖是訓斥,語氣里卻並無多少真正的怒意。

    于是,這王府正廳之內,便呈現出一幕足以令任何不知內情者驚掉下巴的詭異圖景地上,兩位位極人臣的朝廷棟梁,正毫無形象地扭打在一起。

    葉九齡的玉帶鉤不知何時被扯斷,石介的衣袍前襟被撕開一道大口子,兩人臉上都沾著湯汁和塵土,葉九齡氣喘吁吁地試圖揪住石介的發髻,石介則死死箍著葉九齡的腰,口中兀自含糊不清地罵著“匹夫!”“豎子!”。

    而飯桌旁,謝南氣定神閑地用著膳,時不時給驚魂未定的鄭秋布菜;皮卞抱著燒鵝碟子吃得心滿意足,仿佛置身事外;呂祖謙則口沫橫飛地講著江南風物,還不忘給楊文和斟酒逗樂。

    楊文和則端著酒杯,目光沉靜地注視著這場鬧劇,深不見底的眸中,映著跳動的燭火和地上翻滾的身影,無人能窺見其心底波瀾。

    只有鄭秋,以手扶額,縴縴玉指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滿心滿眼的無奈與荒唐,心中哀嘆“早知如此,就該讓小魚兒那丫頭來應付。她最是沒心沒肺,定能看得津津有味,何苦讓我來受這份煎熬!”

    窗外,最後一抹殘霞終于沉入西山,暮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梁王府飛檐斗拱的輪廓,唯有檐角蹲獸沉默的影子,在漸次亮起的星子微光下,拉得老長。

    鄭秋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覺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正無聲地吞噬著眼前這光怪陸離的一切,只留下滿心的疲憊與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喜歡風流俏佳人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風流俏佳人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風流俏佳人》,方便以後閱讀風流俏佳人第723章 王府夜宴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風流俏佳人第723章 王府夜宴並對風流俏佳人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