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宿雨方歇,雲靄氤氳,太子監國已至第六日。
澈霞殿內,嬌斥聲乍起︰“你們干什麼?我無需你們侍奉,速速退下!”
宮女們聞得此言,皆惶恐跪地,不迭聲地請罪。她們豈敢真的離去,皇後早有諭旨,要將十公主往昔所失,悉數以最好之物補償。倘若當真听從公主之言而離開,那才是愚不可及。
“何事如此喧鬧?是誰招惹了本宮的孩兒?和娘說說,娘為你出氣!” 皇後笑意盈盈,款步邁入澈霞殿,親昵地將李澈攬入懷中,凝視著她那澄澈的雙眸,似是怎麼也看不夠。
“您令她們退下吧!我不習慣被人伺候,她們攪擾了我的早課!” 李澈無奈嘆道。
她豈不知皇後娘親的心意,自她歸來,便安排諸多宮女悉心照料,期間更有奇珍異寶、時令鮮果,如流水般送入澈霞殿。諸多物事,她听都沒听過更遑論見,以她的聰慧敏銳,又怎會不知皇後是想將她所知的世間至美之物都送給自己。只是她于山中苦修多年,一時間實難適應這奢華優渥的生活。
皇後擺了擺手,示意宮女退下,而後拉著李澈坐于梳妝台前,悉心為其梳妝。
“您且快些,我還沒有做早課。” 李澈低聲催促。她可不能忘了做早課,不然那凶巴祖師又該罵自己了。
皇後淺笑頷首︰“好好好!娘自會加快手腳!”
“嗯!其實無需如此繁冗,我平日甚少梳妝。” 李澈小聲嘀咕。
“那可不行!我家澈兒生得這般貌美,不梳妝豈不辜負?娘還盼著你大婚之日,為你帶孩子呢!” 皇後一本正經地說道。
“您…… 您若再提此事,我便回蓮花山了!” 李澈又羞又惱。
“哈哈哈!娘不說了,不說了 !”
“哼!”
皇後將李澈的長發捋直,心中暗自思忖,該為其挽個什麼發髻才好?雙平髻麼?不妥,太過尋常,怎配得上我這仿若謫仙的女兒。雙刀髻又如何?亦不佳,雙刀髻端莊冷艷,倒是契合我那大女兒的氣質。皇後左思右想,還從未像今日這般糾結,著實奇怪。
李澈透過銅鏡,瞧見身後皇後時而蹙眉,時而展顏,時而搖頭,不禁疑惑道︰“我頭發有什麼不妥嗎?”
“啊!並無不妥,甚好。娘在思量為你挽個什麼發髻才好。” 皇後嘴上回應,手上動作已然開始。
“都行!我不挑的!” 李澈唯盼皇後能快些,莫要耽擱了早課。
皇後不再糾結,手法嫻熟地挽起長發,十指翻轉穿梭,須臾間,便為她挽成了一個極為復古的飛天髻。諸事完畢,皇後細細端詳鏡中的小女兒,只見其輕盈飄逸,灑脫自在,正與她這道門謫仙的風姿相得益彰。
“如何?好看嗎?” 皇後滿含期待的問道。
“嗯!好看!” 李澈鄭重點頭,旋即起身欲去行早課。
皇後見狀,好笑地將她重新按下,拿起眉筆,精心為其畫眉︰“澈兒,你是公主!日後需具公主之威儀,可知曉?”
“啊?何謂公主威儀?” 李澈搖頭不解。
皇後扶正她的腦袋,鄭重其事道︰“公主要儀態端莊,容色嫻雅,威嚴赫赫,恩威並施,方能統御臣下。”
“做公主竟如此麻煩!” 李澈輕聲反駁。
皇後輕拍其頭,寵溺道︰“並非難事!你這般聰慧,定能很快領悟!” 言罷,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可以去做早課了。
李澈如獲大赦,心中暗忖,我才不做公主,過些時日便回蓮花山,可不能失信于祖師們。
念及此,李澈不敢有絲毫懈怠,先朝著蓮花山祖師堂方位恭敬地拜了三拜,而後口誦《心印經》,左手持咒,印掌變幻不息,右手持劍,一劍直指天門,雙手各行其事,練起了晨功。
皇後手托香腮,坐于殿門處,目不轉楮地望著廣場上風姿卓絕的女兒,怎麼也看不夠,心中歡愉恰似蜜糖。目光落在李澈那如鳳羽般的秀眉上時,仿若突然憶起何事,轉身對田令孜輕聲吩咐。
田令孜連連點頭,疾步離去,不多時便折返而歸,身後跟隨著十位捧著匣子的宮女。
皇後令她們將匣子皆置于桌上,而後逐一開啟,似是對李澈訴說,又似喃喃自語︰“澈兒,自你離去後,每逢你的生辰,娘都會為你籌備一份生辰賀禮,只盼待你能早日歸來,能一次性全都送給你。
瞧,這是你兩歲生辰禮,乃一枚青玉鳳鳴佩。那年你初離,娘思念你至夜不能寐,憶起你外祖母贈予我的玉佩,料想你定會喜愛。這是你三歲的生辰禮,兩個不倒娃娃。你三歲之時定是乖巧可愛,定比這娃娃還要惹人憐愛。這是四歲的生辰禮,翡翠如意,平安順遂,吉祥如意。至五歲,該是習書了,這支玉桿紫毫想必合用。六歲時的生辰禮是……”
李澈耳力過人,听聞皇後言語,停下手中動作,雙眸圓睜,惱其攪擾了自己的早課。
皇後見此,輕聲一笑,連聲道歉。李澈長嘆一聲,復又繼續晨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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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莞爾,聲音低了些許,自顧自說道︰“六歲生辰禮是平安符。那日娘做了個噩夢,念及在外的孩兒唯有你一人,擔憂你遭遇不測。娘素不信命,那次卻破天荒去了青龍寺求來此平安符。你志在成為道門魁首,許是不喜此物,過些時日娘再為你覓個好物相贈。到七歲了,七歲該換牙了。你幼時多病,夜間啼哭難眠,也不知你大了是否好些,便親手用瑞香花結香花)編就個花環,置于床頭,定能助你安眠。”
李澈再難忍受這等言語,收劍回鞘,惱怒地瞪著皇後,清澈的眼眸中神色復雜難辨︰“您這是故意擾我!待將我氣走,便再也不回來了!”
皇後輕笑,步出殿門,拉住她的手問道︰“早課已做完了?”
李澈沒好氣道︰“被您這般攪擾,如何能安心做完?”
“都是娘的不是!娘向你賠禮!” 皇後竟真欲行禮。
李澈大驚,慌忙抱住皇後,急道︰“您就會捉弄我!”
“娘怎舍得捉弄你?疼你還來不及呢。”
李澈見皇後這般模樣,暗忖今日早課怕是難以完成,無奈之下,只得拉著她重回桌前,看著第八個盒子問道︰“這是發釵?”
皇後見她相問,攬著她回應道︰“八歲便是大姑娘了,該知曉妝扮自己。這是娘幼時在閨中所用的金鳳釵,贈予你!”
見她不語,皇後拿起第九個盒子,笑道︰“九歲便是大公主了。這是母後親手為你刻制的私印,瞧,‘福壽安康,澈心忘憂’,可好?”
“嗯!我甚是喜愛!” 李澈點頭道。
皇後聞其言,如孩童獻寶般取出第十個盒子,笑道︰“你是五月初生辰,今年的補予你。青木翡翠鐲,翠色欲滴,生機盎然,願我的好澈兒無病無災,茁壯成長!” 言罷,親手將青木翡翠鐲套于她左手,又將青玉鳳鳴佩系于她腰間,上下打量,眼中滿是慈愛。
李澈任其擺弄,心中莫名難受。她亦不知為何,皇後待她愈好,心中愈是酸楚。此般感覺令她心煩意亂,只得歸因于母子連心,想是此刻皇後心中亦是這般滋味。
“謝謝!我甚是喜歡!” 李澈強自鎮定,鄭重說道。
皇後欣然擁她入懷,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引著她往未央宮而去。
方出澈霞殿門,皇後見她默默無言,關切問道︰“可是有心事?”
李澈搖頭,她怎可坦言現在就想回山之事,那豈不是要傷透皇後娘親的心,只得緘口不語。
皇後心疼地輕撫她的發髻,將她引至澈霞殿一株瑞香花前,道︰“娘幼時若做了噩夢,便會將瑞香花打個結。清晨打結,夜晚它自會舒展,故而又名解夢花,甚是靈驗。”
“當真?” 李澈目光閃爍,望向皇後。
皇後鄭重點頭︰“千真萬確!否則娘為何在你的澈霞殿遍植瑞香花?便是為你打結所用!”
李澈不疑有他,輕挽起一根瑞香花枝條,緩緩打了個結,疑惑道︰“此花尚未開放,真有用嗎?”
皇後淺笑,寵溺道︰“需待四月方會開花。待你生辰五月初,便會花滿枝頭,極為清麗!你不在時,澈霞殿每至五月初,宮女們皆來賞花,熱鬧非凡!不過娘不許她們打結,這些皆是娘親手所植,豈能容她們隨意擺弄。”
“如此之多,您得耗費多少時日?” 李澈望著澈霞殿周遭遍布的結香花,驚詫不已。
皇後摩挲著她的頭,悠悠道︰“思念你時便種下一棵。十年光陰,總會種滿。”
李澈聞得皇後這平靜話語,眼眶忽覺一酸,淚水奪眶而出,再難抑制。她心中茫然,皇後為她做長壽面時未哭,補十年生辰禮時亦未哭,為何聞得此言,淚水便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這令她痛苦不堪。
皇後將她抱起,輕聲撫慰︰“傻孩子!你平安歸來,娘歡喜無盡!莫要如此,娘見不得你落淚!”
此言一出,李澈哭得愈發厲害,撲入皇後懷中,放聲痛哭。
皇後長嘆一聲︰“待你生辰,瑞香花開滿澈霞殿。此花可補陰安神,你切不可再哭。你幼時,夜間一哭,娘便憂心如焚,生怕你我母子此生緣盡。幸得上天垂憐,你方能平安歸來!萬不可再令娘憂心!”
“嗯!” 李澈低聲抽噎,心中默誦《清心咒》,然不知為何,竟毫無效用,心中情緒如波濤洶涌,難以平復。
皇後扶正她身子,疼惜地拭去她眼角淚痕,笑道︰“即將面見你父皇,莫要如此!”
“嗯!” 李澈胡亂抹了一把臉,重重點頭。
皇後起身,半擁著她的肩頭步出澈霞殿,緩緩道︰“娘已為你求了封號,待你父皇甦醒,想必便會恩準。”
“是何封號?”
“忘憂公主!好听嗎?”
“不夠大氣!”
“傻丫頭!瑞香亦名忘憂!寓意極佳!”
“來年五月初孩兒生辰,您能與我一同種下一棵瑞香花嗎?”
“好!娘答應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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