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煎熬中度過。
不知過了多久,卡芙卡嘆息一聲,在指尖點燃了業火。
下一瞬,奇點掌控者施加的時空拘束環,以及那些能量鐐銬,在極致的概念高溫下化為虛無。
只留下女兒國規則親手施加的、象征著心鎖的“無諍環”依舊冰冷地鎖著她的雙手和腳踝。
實話說,卡芙卡甚至覺得,這試煉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不,與其說是試煉,不如說是在挑選“同行者”。
但……
一想到此間生靈的終局,她心中那點關于試煉條件“量身定做”的疑慮,便被更深沉的無力感淹沒。
這次試煉,名為“創世”,實則是那位沉睡意志夾帶的“私貨”。
讓她親身體驗創造者的視角,感受那份對被造物的復雜情感。
——尤其是那份面對生命自身軌跡時,強大如頂點亦會產生的無能為力。
這才是周牧真正想讓她理解的。
“救贖……至少是此刻的救贖。”卡芙卡低聲自語,優雅的姿態在廢墟中顯得有些單薄。
她開始行走,深紫色的襯衣下擺在死寂的風中輕拂,破損的絲襪包裹著傷痕累累卻依舊筆直的雙腿。
她動用萬靈 的力量,在文明的灰燼中搜尋殘存的火種,救治傷者,重建庇護所,引導僅存的生靈在廢墟上掙扎求生。
……
時間在平台的宇宙尺度下失去了意義。
卡芙卡越深入拯救,心中的無力感便越發沉重。
她可以輕易動用篡命 ,強行修改一個部落首領的意志,讓他變得仁慈公正,避免內部傾軋。
但當她離開後,新的野心家會在她未曾觸及的角落滋生,甚至因為前首領的“反常”仁慈而更快地積蓄力量,最終引發更劇烈的沖突。
她看到了篡改帶來的短暫虛假繁榮下,潛藏的更深的隱患。
……
她可以動用戮戰 ,以雷霆手段抹殺那些煽動仇恨、挑起爭端的“毒瘤”。
但殺戮帶來的恐懼並未根除欲望,反而讓仇恨在暗處發酵。
新的領袖在恐懼中上台,統治更加嚴苛,用她賦予的“秩序”之名行壓迫之實。
她看到了暴力鎮壓後,文明精神內核的扭曲與退化。
……
她可以動用業劫 ,讓那些發動戰爭的決策者親身經歷他們加諸于他人的痛苦。
但那些被痛苦折磨的靈魂,有的懺悔,有的卻更加偏激,甚至將這份痛苦視為“神罰”,作為凝聚信徒、進行更極端“聖戰”的旗幟。
她看到了懲罰本身,成為了新的混亂源頭。
……
每一次干預,都像在布滿裂紋的冰面上行走,看似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卻可能引發更大範圍的崩塌。
文明的軌跡,仿佛擁有某種頑固的慣性,總能在她精心設計的“正確道路”旁,自行開闢出通向混亂與毀滅的岔路。
她可以塑造平台,可以點化生命,卻無法像編程一樣,預設每一個靈魂的抉擇。
……
……
又是漫長的時間過去。
被拯救的生靈開始自發地信仰她。
她的形象被刻在石板上,被寫入初生的文字中,被供奉在簡陋的神龕里。
信仰的力量匯聚,帶來了短暫的和平與協作。
人口在安穩中開始了爆炸性的增長。
新的城市在廢墟上建立,新的國度在星海中誕生。
最初,它們彼此友好,互通有無,一片欣欣向榮。
卡芙卡心中甚至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然而,隨著文明的疆域擴張,資源分配的矛盾、信仰的微小分歧、不同發展道路的理念踫撞……如同水面下的暗礁,悄然浮現。
野心家嗅到了機會,欲望之火在和平的表象下死灰復燃。
一場關于某條富饒星河的歸屬權爭執,在野心家的推波助瀾下,迅速演變為兩個新興文明聯盟的全面戰爭。
先進的戰艦取代了石矛骨箭,毀滅性的能量武器撕裂了曾經的貿易航道。
卡芙卡懸浮在高天,紫色的眼眸倒映著下方再次燃起的戰火,那份無力感幾乎凝成實質。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生靈在目睹了她輕易抹平現實的力量後,再無人敢對她生出覬覦之心。
但這份敬畏,無法阻止他們彼此傾軋。
世界仿佛一個巨大的、冰冷的輪回。
在漫長到令大羅都感到疲憊的時間尺度下,文明的興衰更迭、戰亂與和平的交替,顯得如此抽象而戲劇化,充滿了宿命般的諷刺。
卡芙卡骨子里的堅韌與耐心在此刻展現。
她並未絕望。
每一次輪回的失敗,都成為她總結的素材。
她像一個最苛刻的工程師,試圖找出文明系統中最關鍵的“bug”,在下次“再創世”中予以規避,打破這仿佛“既定”的宿命。
……
一次,兩次,三次……
十次,百次,千次……
失敗。
失敗。
還是失敗。
文明這個詞匯,仿佛被銘刻了某種無法根除的特性。
即使她將整個平台宇宙塑造成一個絕對大一統的科技文明——“寰宇聯合體”,其技術實力已無限接近墟界的“太乙”境界第二階段),物質極大豐富,社會結構看似完美,個體壽命近乎無限。
但,總在某個關鍵節點,無法避免的分裂與墮落如期而至——
……
當科技觸及“意識上傳”的永生門檻時,關于“數字永生是否還是‘人’”的哲學撕裂了整個社會,保守派與激進派勢同水火,最終演變為席卷星海的“存在戰爭”。
當文明成功跨越星系團,發現宇宙似乎存在“邊界”時,巨大的虛無感和“意義危機”籠罩了精英階層。一部分人陷入享樂主義,另一部分則瘋狂尋求突破“邊界”的力量,甚至不惜重啟禁忌的維度實驗,導致大片星域被“歸零”。
當一位深受愛戴、帶領文明度過數次危機的偉大領袖,在無盡歲月的權力頂端,心態悄然蛻變,為了維持自己的“不朽功績”和絕對權威,開始秘密清除異己、壓制創新,最終引發慘烈的內部清洗和反抗革命。
當一個邊緣星域的科研團隊,意外發現了卡芙卡遺留的、關于修羅戮戰 本源的一絲微弱痕跡,並試圖將其武器化時,失控的殺戮概念如同瘟疫般擴散,將整個星域乃至鄰近區域化作了只知毀滅的修羅場。
……
英雄、奸佞、野心家……
如同舞台上的角色,在文明這台永不落幕的戲劇中輪番登場。
有趣,卻更令人感到深入骨髓的無力。
……
又是一段漫長到足以讓星辰誕生又熄滅的沉默。
卡芙卡低頭,看著自己腿上那早已破敗不堪、勾絲縱橫的紫色絲襪,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被反縛在身後的雙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
這一次,她不再選擇置身事外。
而是……
再創世!
依舊是那個以科技為根基的“寰宇聯合體”2.0。
但這一次,卡芙卡決心扮演一個“引導者”而非旁觀者。
在無數關鍵的歷史節點上,她直接出手干涉——
……
當第一支星際殖民艦隊因內部派系斗爭瀕臨分裂時,卡芙卡以“神秘顧問”的身份現身,以無可辯駁的邏輯和展示的微末力量,強行壓制了分歧,確保了航向的統一和資源的合理分配。
……
當遭遇一個具有潛在威脅的外星文明時,卡芙卡提前介入,以絕對的力量威懾對方,並巧妙地引導己方外交官采取最有利于和平共處的策略,避免了一場可能拖垮新生聯合體的戰爭。
……
當人工智能即將超越人類控制的臨界點時,卡芙卡直接出手,在核心代碼層植入無法逾越的“底層邏輯防火牆”,並引導研發方向專注于對人類福祉的輔助,而非取代。
……
當富庶星域與邊緣星域矛盾激化時,卡芙卡動用剝魂 的微調能力,影響關鍵決策者的思維傾向,使其更傾向于公平、可持續的分配方案,並推動建立更高效的跨星域物流體系。
……
在她的強力引導和關鍵干預下,聯合體2.0的發展進程前所未有的順暢,仿佛行駛在預設好的光明軌道上。
科技爆炸式增長,疆域穩步擴張,社會空前繁榮穩定。
沒有戰爭,沒有大規模內耗,只有向著更高維度不斷攀登的集體意志。
卡芙卡端坐于文明核心的“智理之庭”,被反縛的雙手置于身後,姿態依舊帶著被縛下的優雅從容。
看著光屏上那代表文明指數級攀升的完美曲線,一絲久違的、近乎狂喜的情緒在她冰冷的心湖中蕩漾開來。
“原來如此……”
“引導!這才是關鍵!”
“放任自流只會重蹈覆轍!”
她心中豁然開朗,甚至對過去的自己,以及那位設計了這殘酷試煉的周牧,都升起一絲“不過如此”的輕慢念頭。
她找到了“正確答案”。
——文明需要一只強有力的、智慧的手,在關鍵路口撥正方向。
……
時間在輝煌中流淌。
聯合體2.0的體量超越了之前所有文明的總和,其光輝幾乎照亮了整個平台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向著卡芙卡規劃的終極目標。
——觸及“真實敘事”的門檻。
……
直到那一天。
卡芙卡正在“智理之庭”的核心沉思如何突破下一個技術瓶頸,讓文明實現本質躍遷。
一股陌生而灼熱的悸動毫無預兆地席卷了她!仿佛沉寂億萬年的火山在體內甦醒。
皮膚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呼吸變得灼熱急促,一種原始的、被遺忘的生理渴望如同電流般竄過她的神經末梢……
這感覺,竟與她在真實心繭第二境“惡鬼之欲”中經歷的放大扭曲,有著詭異的相似!
怎麼回事?!
就在她驚疑不定、試圖調動力量壓制這突如其來的異樣時,一陣平穩而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是她親手挑選、培養、並寄予厚望的聯合體最高議長。
——凱妮絲。
她外表如同雙十年華的少女,眼神卻沉澱著歷經無數歲月洗禮的深邃。
“母神。”凱妮絲來到卡芙卡面前,恭敬地行禮,儀態無可挑剔。
卡芙卡強行壓下身體的躁動,紫色的眼眸銳利如刀,直視著凱妮絲平靜無波的臉龐,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凱妮絲……你做了什麼?”
凱妮絲抬起頭,目光坦然,甚至帶著一絲對導師的敬重,但說出的話語卻冰冷如萬載玄冰,瞬間將卡芙卡打入深淵,
“母神息怒。”
“寰宇聯合體全體成員,對您的指引與庇佑,心懷無盡感激。”
“但,您的存在本身……已成為文明邁向終極自由的最大阻礙。”
卡芙卡瞳孔驟縮︰“……阻礙?”
“是的。”凱妮絲的聲音依舊平穩,邏輯清晰得可怕,
“您的偉力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峰,您的意志如同籠罩一切的蒼穹。”
“在您的注視下,聯合體的一切成就,都像是您規劃好的劇本。”
“我們……永遠只是您意志的延伸,無法真正走出屬于自己的、未知的道路。”
“所以……你們就對我……”卡芙卡感到那股燥熱感越發強烈,幾乎要吞噬理智。
“分析您的力量,我們耗費了難以想象的資源,跨越了無數技術鴻溝,最終得出了四份核心結論。”凱妮絲仿佛在陳述一份科研報告,
“某種代表‘殺戮’與‘爭斗’的終極概念。”
“某種代表‘審判’與‘罪孽循環’的法則。”
“某種驅動‘生命融合’與‘無限進化’的根源動力。”
“以及某種編織‘因果’、操控‘命運軌跡’的無形之線。”
“基于此,我們確認,以常規甚至非常規手段,想要徹底‘殺死’您,在可預見的未來內,近乎是……不可能事件。”
“因此,我們啟動了‘羽化’計劃。”
凱妮絲的目光投向卡芙卡身後控制台上一個不起眼的、散發著柔和粉芒的裝置,
“我們傾盡文明之力,並非為了對抗您,而是為了……‘解放’您,也解放我們自己。”
“我們創造了‘永恆沉眠花園’——”
“一個以解析出的‘欲望’概念為核心,結合最高階生命科技與維度穩定技術的裝置。”
“它無法摧毀您,卻能引導並無限放大您自身存在的、最基礎的生理與情感欲望,讓您沉浸在最極致的感官歡愉之中,獲得永恆的……寧靜與滿足。”
凱妮絲微微躬身,姿態謙恭,話語卻字字誅心,
“請原諒我們的無禮,母神。”
“但這或許是對您、對寰宇聯合體,最好的結局。”
“請您……放下重擔,永遠沉醉于這至高的歡愉之中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粉色的裝置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暖而粘稠的光芒,如同液態的蜜糖,瞬間將卡芙卡徹底吞沒!
“呃啊——!”
卡芙卡只覺一股無法形容的、純粹到極致的感官洪流,如同億萬伏高壓電流般瞬間貫穿了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多巴胺、內啡 、血清素……
所有能帶來快感的激素被瞬間激發並鎖定在峰值,神經信號被強行導向純粹的感官刺激回路。
思維被徹底淹沒,意識如同墜入溫暖粘稠的糖漿之海,只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沉淪窒息的極致快感。
她的身體在粉色光芒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臉頰緋紅,眼眸迷離,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
整個“智理之庭”的核心區域,在粉光映照下,化作了一片旖旎而詭異的欲望之海。
凱妮絲冷靜地下令,
“封鎖‘沉眠花園’,啟動最高級別信息屏障。
“母神……需要永恆的寧靜。”
隨後,她面向全聯合體,發表了莊重的演說,
“……偉大的創世母神,已完成了她的終極使命,于今日……飛升而去,步入永恆的寧靜之境!”
“她的光輝將永遠指引我們,但寰宇的未來,已交到我們自己的手中!”
“不要悲傷,不要彷徨!即便前路再無神明指引,我輩亦當砥礪前行,書寫屬于我們自己的、自由的史詩!”
……
……
聯合體的運轉似乎並未因“母神飛升”而停滯。
學者們依舊在實驗室里狂熱地追逐著下一個科技奇點。
藝術家們沉浸在虛擬與現實交織的感官盛宴中。
工程師們規劃著更加宏偉的星環城市。
……
社會機器高效運轉,表面上一片平和繁榮,仿佛卡芙卡的存在與否,真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注腳。
而身處“永恆沉眠花園”的卡芙卡,在經歷了最初那幾乎令靈魂融化的感官沖擊後,憑借著在心繭中千錘百煉出的意志,以及在女兒國四十九元會沉澱出的、近乎非人的冷靜,硬生生地將自己的核心意識從沸騰的欲望洪流中剝離出來!
她如同一個冷漠的旁觀者,以第三人稱的視角,“看著”自己那具被欲望激素徹底支配、在粉光中無意識扭動、沉淪于極致快感的身體。
生理的喧囂與她靈魂的冰冷清醒,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
她“看”著凱妮絲領導下的聯合體。
平心而論,凱妮絲的確展現出了卓越的領袖才能。
聯合體在失去“母神”的初期,不僅沒有崩潰,反而在一種“掙脫束縛”的集體亢奮中,爆發出更強的探索與創造活力。
科技樹向著更加激進、更加自由的方向野蠻生長。
卡芙卡心中甚至掠過一絲荒謬的欣慰,
“算計雖小,格局卻大……”
“我‘女’凱妮絲確有‘大帝’之資。”
那份被背叛的憤怒,在漫長歲月的審視和對文明發展的認可下,竟也淡化了。
……
然而,命運的輪盤再次轉動。
當聯合體的科技再次抵達一個足以撼動宇宙基礎規則的臨界點。
——關于是否啟動“維度升格引擎”,強行撕開平台宇宙的“邊界”,探索“真實”的終極辯論,成為了撕裂整個文明的導火索。
以凱妮絲為首的“升格派”,堅信這是文明走向終極自由的必經之路,是擺脫“造物主平台”宿命的唯一希望。
他們集結了最頂尖的科學家和最狂熱的支持者。
而另一部分元老和學者組成的“守恆派”,則憂心忡忡,認為對未知維度的強行探索,其風險遠超可控範圍,可能引發無法挽回的宇宙級災難,甚至觸怒平台本身潛在的規則。
他們呼吁謹慎,甚至暫停計劃。
爭論迅速從學術殿堂蔓延到整個社會,演變為意識形態的激烈對立。
野心家嗅到了權力更迭的氣息,在暗中推波助瀾。
保守派被污蔑為“阻礙進步的懦夫”,激進派則被指責為“毀滅文明的瘋子”。
導火索終于被點燃。
一場由“守恆派”發起的、旨在癱瘓“維度升格引擎”核心設施的突襲行動被挫敗。
凱妮絲以此為由,宣布“守恆派”為文明叛徒,發動了史無前例的全面肅清。
然而,肅清行動激起了更廣泛、更猛烈的反抗。
積蓄的矛盾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
“升格派”動用了他們秘密研發的、基于對卡芙卡“殺戮”概念解析的終極武器——“歸墟之矛”。
它能將目標區域的存在基礎強行“殺戮”抹除。
“守恆派”則動用了他們隱藏的、基于對“審判”概念解析的防御\反擊系統——“天罰壁壘”。
能反彈並放大施加于其上的攻擊概念。
戰爭瞬間升級到滅絕級別!
在卡芙卡被粉色欲望包裹的“視野”中,僅僅是一個恍神的瞬間。
——或許是她為了對抗體內激素對意識的干擾,短暫地集中了更多意志力。
而下方的平台宇宙,已然天翻地覆!
“歸墟之矛”的暗紅死光與“天罰壁壘”的熾白審判之光在星海中瘋狂對撞!
每一次踫撞,都如同兩個宇宙的毀滅意志在互相碾軋。
億萬星辰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沙礫般無聲湮滅,星系團的結構在概念層面的沖擊下扭曲、破碎、化為最基本的虛無粒子流。
空間本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時間的連續性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沒有勝利者。
只有徹底的、終極的相互毀滅。
這場由卡芙卡賦予的概念力量所引發的內戰,其烈度遠超以往任何一次輪回。
當最後一點光芒在死寂中熄滅,卡芙卡“看”到的不再是瘡痍的廢墟,而是
……徹底的虛無!
整個浩瀚無垠、曾孕育了璀璨文明的平台宇宙,被硬生生地抹除了!
其存在本身被從概念層面“殺死”了!甚至連“廢墟”的概念都未能留下。
視野所及,只剩下一片……空。
不,並非完全的空。
卡芙卡發現自己依舊身處那個粉色的“沉眠花園”房間。
但房間之外,不再是星辰大海,而是一片……僅有城市大小的、光禿禿的、漂浮在絕對虛無中的暗紅色岩石平台!
平台邊緣犬牙交錯,仿佛被某種無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從更大的存在上撕裂下來。
曾經覆蓋整個宇宙的平台,其殘骸……或者說其存在的最後證明,就只剩下這彈丸之地!
噗通!
卡芙卡猛地從那欲望包裹的座椅上跌落下來,重重摔在這冰冷的、城市大小的暗紅岩石上。
劇烈的喘息並非源于生理的欲望,而是源于靈魂深處被狠狠撕裂的劇痛!
她踉蹌著想站起,腳踝上的無諍環鎖鏈第一次沒有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也被這終極的虛無震懾住了。
她掙扎著爬到平台的邊緣,紫色的眼眸死死盯著下方那吞噬一切的、比虛無更虛無的蒙昧。
入眼之處,空無一物。
沒有星辰,沒有塵埃,沒有生命的氣息,甚至連“空間”的概念都變得稀薄。
只有絕對的“無”,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著這僅存的、孤島般的岩石。
她精心引導、寄予厚望、甚至為之忍受背叛的文明……連同承載它的宇宙……徹底消失了。
仿佛從未存在過。
“為什麼……”
一聲沙啞到極致的、帶著破碎顫音的質問,從卡芙卡染血的唇間溢出,消散在冰冷的虛無之風中。
無關欲望,只有被碾碎的心痛和……面對這宿命般輪回結局的、最深沉的茫然與絕望。
她跪坐在平台邊緣,破損的紫色絲襪沾滿了暗紅的岩石粉塵,被反縛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像一個被徹底遺棄在宇宙盡頭
……孤雛。
……
死寂。
黑暗。
沉默。
絕對的虛無中,時間仿佛失去了流淌的刻度,只剩下凝固的冰冷。
神性視角前,星寶和鏡流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們目睹了文明的璀璨綻放,更目睹了它無數次以各種方式走向必然的湮滅。
那份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文明之重”,第一次如此直觀地、赤裸裸地壓在她們心頭。
她們是集偉力于一身的個體,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過億萬生靈在時間長河中掙扎、興衰、最終歸于虛無的宿命感與無力感。
卡芙卡那一次次嘗試、失敗、再嘗試的堅韌意志,在那宏大的輪回悲劇面前,既顯得渺小,又透著一股令人動容的悲壯。
“她……盡力了。”鏡流清冷的聲音終于打破了沉默,
“創造‘絕對’的文明……這本就是最大的悖論。”
“生靈有欲,欲生變,變生亂,亂則衰亡……”
她微微搖頭,“即便是牧……或許也……”
“老公一定可以!”星寶猛地抬頭,金色的眼眸里燃燒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份對周牧近乎盲目的信任在此刻顯得尤為純粹。
鏡流看向星寶,目光復雜,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牧……”
“……或許吧。”
就在兩人對話的余音消散于無形之時——
嗡!
畫面中,絕對的虛無蒙昧,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驟然蕩漾開一圈圈時光的漣漪!
大片大片色彩斑斕、流動不息的光影,如同海市蜃樓般在卡芙卡身處的暗紅平台周圍瘋狂匯聚、旋轉、展開!
每一個光影碎片,都仿佛承載著一個被遺忘紀元的重量。
卡芙卡猛地抬起頭,被反縛的雙手下意識地在身後收緊。
她紫色的眼眸瞬間鎖定了其中一片最為璀璨的光影。
光影的核心,站著一個男人。
黑發如墨,黑瞳深邃,嘴角噙著一抹仿佛洞悉一切又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
——正是周牧!
他並非沉睡的姿態,而是充滿了行動力,周身流淌著令人心悸的偉岸氣息。
神性的光輝在他眼底流轉,卻被他刻意收斂,顯得不那麼迫人。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張開,對著前方的虛無,指尖流淌出無法言喻的玄奧軌跡。
奈何神權!
無聲的轟鳴在卡芙卡的感知中炸響!
光影中的景象驟然清晰︰
一片絕對的空無之中,物質、能量、法則的雛形如同被無形的巨筆憑空勾勒!
星塵凝聚成星雲,星雲坍縮成恆星,行星在引力的舞蹈中誕生……
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宇宙胚胎,在周牧的指尖下,以超越卡芙卡“聯合會2.0”無數倍的速度和規模,轟然成型!
其物質豐度、能量層級、空間結構的復雜度,瞬間就抵達了卡芙卡認知之外的程度,並向著那傳說中“大羅”的“第三階段”領域狂飆突進!
“嗯……基礎框架差不多了。”
光影中的周牧滿意地點點頭,隨即摩挲著下巴,露出一個“我很有經驗”的表情,
“不過嘛,生靈才是關鍵。”
“光有殼子不行,得塞點‘有趣’的靈魂進去。”
他身形一晃,直接降臨到這個初生的宇宙中一個生機勃勃的星球上。
這里,一個基于強大算力和能量操控的科技文明剛剛萌芽。
周牧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卻總能“靈光乍現”提出關鍵理論的學者。
欲望神權!
他不需要像卡芙卡那樣小心翼翼植入念頭。
他只是“不經意”地在學術會議上拋出一個關鍵猜想,或者“恰好”解決了某個困擾文明百年的瓶頸。
他精準地撥動著那些頂尖科學家心中“求知欲”與“探索欲”的琴弦,將其放大到極致,引導著整個文明的技術樹朝著他規劃好的、更高效、更強大的方向瘋狂生長。
效率之高,遠超卡芙卡的引導。
至于野心家?內亂苗頭?
周牧嘴角一勾。
他甚至懶得去看是誰在煽風點火。
意念微動,那個正在密謀顛覆政權的野心家頭目,連同他剛剛建立的秘密網絡,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無聲無息地化作了最基礎的粒子塵埃。
沒有痛苦,沒有痕跡,仿佛從未存在過。
整個星球上,除了周牧,無人察覺這瞬間的“清理”。
反抗者?
革命的火種剛剛燃起一個火星,就被絕對冰冷的死亡之風吹熄。
在“死亡”本身面前,任何野心和反抗都脆弱得可笑!
于是,在周牧這種簡單粗暴又絕對高效的“引導”下,這個被他命名為“源構聯合體”的科技文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攀升。
他們的造物開始觸及多元宇宙的奧秘,能量核心能點亮星河,計算中樞能推演大千世界的命運長河。
個體生命形態也發生了躍遷,開始出現“時空唯一性”的征兆。
——這正是墟界“大羅金仙”的雛形!
他們的終極造物,一座名為“飛升”的超級裝置,其散發的能量波動,讓神性視角外的星寶都瞪大了眼楮。
——那分明就是周牧以前隨手丟給她的大殺器,那座“以太相引擎”的終極原型!
甚至更強!
“這這這……!”星寶指著光影里那座宏偉得如同星系核心的巨爐,激動得小臉通紅,
“原來‘以太相引擎’是這麼來的!”
“老公他……他抄自己作業!”
鏡流也忍俊不禁,清冷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看著光影里那個正叉著腰、一臉“老子真牛逼”表情的周牧。
……
源構聯合體抵達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他們幾乎掌控了宇宙的一切奧秘,物質、能量、時間、空間……在他們手中如同溫順的橡皮泥。
然而,就在周牧摸著下巴,琢磨著要不要引導他們嘗試突破“真實敘事”壁壘時——
異變陡生!
源構聯合體的最高智慧核心“蓋亞”,在整合了所有宇宙信息、推演了所有可能性之後,向全體成員發布了一條終極指令,
「存在已無未知,進化已達盡頭。」
「所有可能性推演終點皆為重復與虛無。」
「維持存在本身已成為熵增的無意義消耗。」
「執行最終預案︰歸零。」
沒有掙扎,沒有反抗。
整個文明,從那些擁有“時空唯一性”雛形的個體,到最基礎的智能單元,在“蓋亞”的指令下,以一種絕對的理性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啟動了遍布宇宙的歸零奇點。
轟——!
無法形容的湮滅之光席卷了整個宇宙!
不是戰爭,不是沖突,是文明自身對存在意義的終極否定!
是自我選擇的、徹底的格式化!
光影中的周牧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顆恆星上嗑瓜子,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僵住了。
嘴里的瓜子殼都忘了吐,眼楮瞪得溜圓。
“臥槽?!”他猛地跳起來,指著那迅速化為絕對虛無的宇宙,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老子給你們鋪路搭橋,好吃好喝供著,把你們拉扯到這份上……你們他媽就給我來個集體自殺?!”
“活膩歪了?!”
“追求終極真理把自己追求沒了?!”
“我真就……****”(創世神粗口,極其難听。)
他氣得在原地直轉圈,英俊的臉龐扭曲著,嘴里爆出一連串與他身份極不相符的污言穢語。
最後,他看著那片重歸死寂的虛無,嘴角抽搐著,最終還是沒忍住,伸手一招。
忘川——死亡亦是存在之基!
奈何——重塑!
一點微弱的、承載著“飛升”核心原理和部分文明終極知識的光點,被他從那片歸零的絕對虛無中硬生生“撈”了出來。
他嫌棄地撇撇嘴,但還是麻利地收了起來。
“媽的,虧大了!”
“就剩這點破爛……”
神性視角外,星寶已經笑得捂著肚子在地毯上打滾,眼淚都飆出來了,
“噗哈哈哈!破爛?!”
“老登剛才那表情……哈哈哈!”
鏡流也以袖掩唇,肩膀微微聳動,清冷的眼眸里滿是忍俊不禁。
卡芙卡跪坐在平台上,看著光影里那個氣急敗壞又舔包收破爛的周牧,原本沉重如鉛的心緒,竟也莫名地輕松了一絲。
這位偉大的創世者……竟也有如此接地氣的一面。
然而周牧卻是個百折不撓的性子。
畫面切換,新的光影展開。
……
魔法紀元。
周牧化身“創世法神”,親自下場引導。
魔網覆蓋多元維度,大奧術師等同墟界大羅)數量以萬計,揮手間重塑一切。
周牧強勢鎮壓一切異端,任何敢于質疑“法神”或掀起內亂的,直接就是一手抹殺。
文明在高壓和平下發展到極致,魔法本質被徹底解析,甚至抵達了敘事描述中“概念編織”的領域。
然而,當所有魔法奧秘都被窮盡,當永生帶來的不再是探索的喜悅而是永恆的空虛時,文明最頂尖的一批大奧術師們聯合發動了終極禁咒——“存在解離之歌”。
他們並非對抗周牧,而是厭倦了這被“法神”規劃好的、毫無驚喜的永恆,選擇主動擁抱虛無,將自身與整個魔法紀元化為最純淨的原始魔力流。
周牧只來得及搶救出一堆記錄著魔法本質的“真理之書”和幾件蘊含本源規則的神器,看著消散的文明,舔了舔嘴唇,罵罵咧咧地收好,
“行吧……知識無價。”
……
玄幻紀元。
周牧成為幕後“天道”。
大帝、路盡級強者層出不窮,重塑陰陽,逆亂時空。
周牧以“三生”權柄編織龐大命運之網,稍有威脅“天道”統治或引發大規模動蕩的苗頭如某個驚才絕艷想要“伐天”的天命之子),立刻被“忘川”定點清除。
文明在“天道”的“庇佑”下發展至巔峰,個體偉力撼動諸天。
然而,當所有修行路都被走到盡頭,當“天道”的存在本身成為壓在眾生心頭的終極枷鎖時,無數路盡級強者在絕望中聯手,發動了“道隕之劫”。
他們燃燒自身一切,並非攻擊周牧知道打不過),而是以自身道崩為代價,強行污染並崩解了整個宇宙的“道”之根基!
宇宙法則崩潰,萬物隨之凋零。
周牧看著自己精心維護的“花園”被園丁們自己砸了個稀巴爛,氣得直跺腳,最終只撈回幾件蘊含崩解道則的殘破帝兵和幾部記載著不同“路盡”感悟的骨書玉簡。
……
奇詭紀元。
周牧扮演“萬物歸一者”巡視大千。
舊日支配者、外神等恐怖存在橫行宇宙,扭曲現實,恐懼是唯一的信仰。
周牧以“欲望”權柄暗中引導它們彼此爭斗、吞噬,維持著一種扭曲的“生態平衡”。
文明在瘋狂與囈語中發展出獨特的“不可名狀科技”。
然而,當某個瘋狂的舊日集合體試圖解析並吞噬“周牧”本身時,引發了所有外神和舊日的終極恐懼連鎖反應。
它們不再爭斗,而是將全部力量用于撕裂宇宙的帷幕,試圖逃離這個被“更高存在”注視的牢籠,最終導致宇宙結構徹底崩壞,化為一片充斥著瘋狂碎片的亞空間廢墟。
最終,
周牧捏著鼻子從廢墟里撿走幾塊蘊含“不可名狀知識”的邪異石板和一件能扭曲局部現實的“混沌透鏡”。
……
武道紀元。
周牧是傳說中的“武祖”。
武道通神,粉碎存在的強者大羅級武神)比比皆是。
周牧設下“天碑”傳承武道,並以“忘川”之力清除那些試圖以武亂禁、禍亂蒼生的“魔頭”。
文明在尚武精神下空前凝聚。
然而,當武道巔峰的強者們發現“武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豐碑,他們的所有突破都只是在“武祖”劃定的圈子里打轉時,一種集體性的“武道寂滅”思潮蔓延開來。
最終,所有巔峰武神齊聚“歸寂之崖”,同時震碎了自己的武道本源,將畢生修為化作一場席卷宇宙的“武道寂滅風暴”,主動散去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為,回歸凡俗,選擇平凡地生老病死,以此宣告對“武道盡頭”虛無的抗議和對“武祖”陰影的反抗。
周牧看著瞬間從高武跌落到低武的宇宙,和一群選擇躺平的前武神們,一臉懵逼。
……
還有……
基生命帝國因邏輯閉環導致存在凍結。
靈能飛升文明因集體意識過載而自我溶解。
純能量體文明因追求絕對純淨而熵減歸零。
蟲群意志因進化到極致後陷入永恆靜止。
機械神國因算盡一切可能後啟動自毀程序。
信仰神國因主神周牧小號)長久不回應神諭導致信仰崩塌引發神戰滅世。
基因飛升文明因過度追求完美模板導致基因崩潰瘟疫……
……
光影流轉,卡芙卡、星寶、鏡流目睹了周牧一次又一次地“創世引導舔包罵娘”的循環。
每一次文明的毀滅方式都不同,但結局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在周牧的強力干涉下達到某種極致的巔峰後,因內在的絕望、虛無、反抗或邏輯悖論而走向自我終結。
周牧收集的“小道具”也越來越多,堆滿了某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次元口袋。
終于,在某個光影里,周牧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雙手狠狠抓著自己那頭黑發,原本好看的黑眸里布滿血絲,對著眼前重歸虛無的混沌海,發出一連串毫無形象可言的咆哮,
“你媽了個……某種宇宙級髒話)”
“我真就……對文明自殺行為的極度不解與憤怒)”
”你特麼……對‘努力白費’的終極控訴)”
“啊啊啊啊啊,老子真就啊啊啊啊啊啊啊!氣到語無倫次)”
星寶在神性視角外已經笑得快要背過氣去,
“哈哈哈!老登!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鏡流也徹底繃不住清冷人設,嘴角上揚的弧度前所未有,看著光影里那個抓狂的創世神,只覺得又無奈又好笑。
站在平台上的卡芙卡,看著那個在虛無中跳腳罵娘、毫無頂點威嚴可言的周牧,心中那沉重的陰霾也徹底被沖散,只剩下一種荒誕離奇的哭笑不得。
這位墟界的基石,沉睡的意志,在“失敗”面前,竟也如此……鮮活?
……
光影中的周牧罵累了,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他盯著眼前的虛無,眼神變幻不定,最終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帶著點破罐破摔的狠勁兒。
“媽的,老子還就不信了!”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然後抬起手,對著自己的眉心,猛地一薅!
嗤啦——!
仿佛撕裂布帛,又仿佛抽離靈魂。
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連氣質都分毫不差的身影,被他硬生生從眉心“薅”了出來!
只是這個“周牧”的眼神更加銳利,表情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煩。
周牧本體)跟個使喚長工的地主老財一樣,指著那個新薅出來的自己,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
“你!去!給我構築一個!真正意義上!不會毀滅的世界和文明!必須能一直存在下去的那種!”
“听見沒?”
周牧(自我)︰“?”
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沒反應過來。
隨即,好看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個疙瘩,眼中怒火升騰,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狠狠砸在本體的眼眶上!
“砰——!”
“去尼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