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怎麼,您那邊又進來了很多的新人嘛?”江夏捕捉到了听筒里傳來的細微嘈雜聲和議論聲,有些不解的扣扣腦袋。
以前去蘭英博士那邊的時候,研究員們可喜歡和他一起寫點歪詩了,咋今天听到的話,有些不對勁 。
“唉,你呀……是不是光顧著激動,把自己寫的《半導體集成電路生產工藝流程草案)》都給忘了?”
“啊?”江夏一愣。
蘭英博士的聲音帶著一絲調侃︰“你自己說的,要做成一片能用的芯片,光有光刻機可不夠!”
“我說的嘛?”江夏掏出自己的筆記本,在上面狠翻了一陣子,“啊,想起來了。除了光刻機還有擴散爐和真空蒸鍍設備嘛!”
“不過,後面兩個設備我不還沒進行工藝改進的嘛?”江夏在筆記本上翻騰了一圈後喃喃自語,確認這兩個設備他還只寫了個名稱和大致要求。
蘭英博士的話繼續傳來︰“為了盡快做出第一批驗證芯片,我把能借調的人都借調來了!
某精密儀表廠負責擴散爐溫控系統的,東北器材設備廠負責蒸鍍腔體密封的,還有材料所研究高純氣體和金屬靶材的……
實驗室都快擠成罐頭了!大家伙兒都在加班加點,就等著光刻機這邊‘畫’好圖,好接力往下做呢!”
江夏有點目瞪口呆,原想著先把光刻機理順了再去搗鼓後續的設備,哪能想到蘭英博士她們的主觀能動性如此強悍,居然硬生生湊齊了低集成度芯片制備的“三駕馬車”!
嗯,是的。聰明的你指定發現了,這套工藝除了小呆毛說的三種主要設備,還少了個離子注入機還有化學氣相沉積機,外加一整套的測試設備,比如檢測芯片的電性能、信噪比、功耗等……
但是,我們的小呆毛大手一揮,把後面的幾種全給精簡了一下。
別怪他這麼“摳門”。誰不想用最好的?
離子注入的核心是將雜質離子如硼、磷)加速到數千甚至數萬電子伏特的高能狀態,穿透 表面實現精準摻雜。
單單是提供穩定的高能電場這一項,以目前的條件就近乎天方夜譚,更別提產生高純度離子束了。
但是!嘿嘿嘿,擴散爐可以暫時頂上!它不需要復雜的能量加速,依靠純粹的熱運動就能實現摻雜。
反正現在的芯片也就百來個晶體管,器件尺寸在微米級,對摻雜深度和濃度的誤差容忍度相對較高。熱擴散精度雖有限,但搭建早期簡單邏輯門,夠用了!
至于化學氣相沉積?還是用擴散爐啊!雖然需要手動精細控制氣體閥門,反應生成的薄膜直接沉積在爐管內的 片上。
滿足小規模集成電路對絕緣層和導電層的基本需求,綽綽有余!
現在,不追求完美,只追求能用!
小呆毛的信條就是——“不求最合適,但求能使用!”
合理嗎?簡直太合理了!
“這麼說,要是光刻機上線了,那我們就能生產出芯片了?”
江夏痛苦的哀嚎。
第一枚芯片啊,想想這麼重要的時候,自己居然不能在現場,小呆毛已經悲傷的開始對著紅木桌子“梆梆梆……”
“誒!咋就不多問一嘴哪!自己對‘芯片’這塊是不是有點不上心了……”
確實是這樣,由于有一眾大神的存在,忙碌的江夏確實沒對自己規劃的pos技術研究進度進行過多的干預。
不過,這意外的“偷懶”,某種程度上竟成了歪打正著的“神來之筆”?
要知道,在眼下這個六十年代,電子技術作為一個方興未艾的新生學科,整個世界都如同在迷霧中摸索前行。
晶體管誕生不過十幾年,集成電路的概念更是新得燙手。白頭鷹仙童公司鼓搗出第一塊實用集成電路也就去年的事,技術遠未成熟,工藝路線五花八門,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這里說明下,仙童內部樣品完成于 1960 年底,1961 年開始小規模供貨。所以時間上,還是他們比較快。)
而正是在這種“混沌初開”的背景下,我們前期的電子技術積累,相對而言,反而顯露出一種獨特的“強”!
大家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沒有絕對成熟的路徑可循,沒有不可逾越的技術鴻溝!
比拼的,就是誰的理念更先進,誰的執行力更強,誰能更快地整合資源、突破關鍵節點!
在這個全新賽道上,大家都是從零開始狂奔沒多久。我們起步雖然略晚,但並非遙不可及。就像一場剛鳴槍的長跑,頭幾圈的距離差距遠沒有後期那麼令人絕望。
還有就是我們沒有龐大的電子管產業轉型的阻力反而能更快地擁抱新技術、集中資源砸向最前沿。
江夏這個撲稜蛾子揮著小翅膀猛扇的情況下,一方面提供了清晰且符合時代條件的技術路線圖,避免了在錯誤方向上的大量試錯和資源浪費。另一方面則基于路線設計了符合實際情況的設備參數。
他知道哪些技術路線是死胡同,比如過于追求當時無法實現的完美離子注入。
哪些是可以繞過去的坎,比如用擴散爐+手動控制暫時替代cvd和離子注入。
哪些是必須死磕的核心,比如光刻對準精度。
再加上我們的舉國體制,迅速整合科學院、高校、工廠的頂尖人才和資源,形成強大的攻關合力。
蘭英博士能迅速借調這麼多人,就是這種高效執行力的體現!
不強才怪!
“所以啊……”江夏揉了揉撞得有點發紅的額頭,自嘲地笑了笑。
“我這‘偷懶’,某種程度上,反而是因為信任同志們的能力,給了他們發揮的空間?讓他們能甩開膀子干?”
“那……”
江夏摸出執行令,看著上面圈圈套圈圈的大紅印章。
“誒嘿嘿,模式可以復制的嘛!相信同志們才是更高明的解決方式呀!”
這小子總算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價值,或許不是事必躬親地去調試每一台設備,而是站在更高的層面,指明方向,提供關鍵思路,然後信任並依靠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大腦和雙手,去創造奇跡!
雖然他在“激光陀螺儀”這個項目上就是這麼干的,但,現在看起來做法還是有些保守。
“我畫餅,大佬和同志們去實現?”
“不就是蛐蛐芯片,我以後還能做出更多,更好的東西!”
“到時候,再慢慢見證,也是一樁美事!”
“誒?撞一撞桌子就能想明白這麼多事,那以後……”江夏摸著這個紅木桌子,腦子里又蹦出了些古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