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如席,連下了七日未停!
五萬大軍一路上枕風宿雪馳援而來,那是又冷又累。
許多士兵的腿都被凍得麻木了,凍瘡遍布,一動就生疼不說,還奇癢難耐。
結果眼瞅著到地方了,還不讓進!
這些就盼著能入城歇息暖和一番的士兵們自然不滿。
好在張猛治軍嚴格,令行禁止。
再加之隨他前來交接的這支三千人先頭部隊都是他的親衛,這才勉強沒有引起騷亂。
不過張猛不傻。
他知道這範建是在給他下馬威。
而且他身後數十里外那五萬大軍可不是他的肅州衛!
這些人由各地守軍臨時抽調而來,皆是軍中精銳,對他這素未謀面的主將自然難以輕易信服。
無奈此番調令時間緊迫,行軍途中張猛又無暇立威。
本打算到了遼東郡安頓下來,再給這群驕兵悍將們好好上一課。
卻不曾想,範建居然給他整這麼一出!
張猛很清楚,他若處理不好此事,日後便再難于軍中樹立威信,主將之名,名存實亡!
于是……
張猛抬手拍了拍頭盔上的落雪,穩穩跨坐馬背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
接著,他抬眸越過漫天雪花,直勾勾盯著城頭上那體格偏胖的範建,眸光凜冽如刀,運足力氣高喝道︰
“開城門!範建,本將只給你三息!”
他竟是沒問任何緣由,也沒和範建纏磨半句,態度強硬的要率軍入城!
關鍵張猛無愧虎將之名,一聲大喝,聲若洪鐘虎嘯!
哪怕隔著百丈距離,範建都覺得耳朵有些嗡嗡作響。
不過範建也不是嚇大的!
遼東郡民風彪悍,大街上的百姓往往只因為一句【你瞅啥】,就能打的頭破血流。
在這種地方待了十年,範建身上難免便染了幾分匪氣,養了一副狗膽!
此刻,他眯起眼楮遙遙望著城下那坨騎在馬上的玄甲巨漢,輕蔑一笑,絲毫不把其威脅之言放在心上。
不就是肅州的張猛嘛~
此人他听過,說起來倒是有幾分能耐,但也僅此而已~
縮頭烏龜一個,那麼多年拿不下一個毛頭小子許騰,真是白瞎了這一膀子力氣!
範建腦海中閃過如此評價,面上卻揚起一抹虛假笑容,遙遙吹捧道︰
“本郡守早就听聞過張將軍威名,如今一見,方知傳言非虛,果真虎將也!”
接著,他見張猛不搭話,便突然話鋒一轉,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不過……張將軍,本郡守自問不曾得罪過你,你一上來就威脅本郡守,是何緣由啊?”
“再者說,如今局勢緊張,本郡守怎能貿然開城門迎汝等進城?”
“萬一你張猛做了叛徒,本郡守大開城門,豈不是害了一城百姓?本郡守身為一地父母官,得為百姓負責的呀~”
…………
範建這番話可謂軟硬兼施,說的滴水不漏,三言兩語間就把張猛打成了投靠天狼的叛徒,實乃軟刀子殺人不見血!
只可惜,對此張猛卻依舊沒有絲毫表示,反而閉上了眼,手指有節奏的一下一下的敲擊著馬鞍。
“你還有兩息時間!”
比風雪還要冷硬的話語,讓範建徹底黑了臉!
“張猛,你大膽!”
他站在城頭,遙指張猛厲喝道︰
“本郡守告訴你,你部想要進城,那就得乖乖下馬,卸去甲刃接受檢閱!否則……”
怒喝聲到此戛然而止,原是張猛豁然睜眼,從馬腹旁摘下一張大弓,又自背後箭囊中拈起一支羽箭!
!
用力一拉,弓如滿月!
而也就在張猛半眯起眸子瞄準範建之時,其身後親衛也紛紛抽出刀劍,擺出了沖鋒的陣型!
因為他們早就忍不住想要動手宰了這嘰嘰歪歪的狗屁郡守了!
罵他們是天狼走狗,還要他們卸甲?
這是羞辱!
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先人的那種羞辱!
見狀,範建先是不可置信的微微睜大了眼楮,旋即怒不可遏!
“張猛!!!你敢……”
咻!
沒有一絲猶豫,矢如流星破空!
百丈的距離,瞬息便至!
百丈的風雪,亦不能動搖其分毫!
鐺!
一聲金鐵交擊的爆鳴響起在城頭之上!
與此同時。
“範建,你還有一息,下次,本將會射你的腦袋!”
隔著百丈距離一箭射爆範建頂上纓盔,張猛那堅毅的臉上卻不見任何喜怒。
只是反手又取了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他的手臂沒有一絲顫抖,眸光如箭先一步牢牢釘在範建身上,更沒有一絲動搖!
張猛的意思很明顯。
要麼開城門,要麼……死!
這位穩了半生的猛將,終于在世人面前展示出了他的獠牙!
強硬的一塌糊涂!
身後的親衛們眼見自家主將如此提氣,紛紛以刀劍擊打盔甲!
“虎!虎!虎!”
高昂戰意沖霄,連大雪都被震碎,真是士氣如虹!
縱使隔著百丈距離,城頭上那些久不經戰亂的守軍們亦感到一股尸山血海般的煞氣拂面,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而城頭上的範建縮著腦袋,驚魂未定的回身瞥了一眼身後那入石三寸的纓盔,心里也是百味雜陳!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可就真的死了!
這個張猛,他怎麼敢的!
這廝不是最擅防守,一向求穩的嗎?
這和傳聞中的一點也不一樣啊!
還有!
這他娘的可是百丈遠!
又有大風大雪影響,這廝的箭法怎的就如此犀利?!
人否?
後怕不已的範建咬牙切齒的攥緊拳頭,最終卻又只能無力的松開。
“張將軍莫急,本郡守這就開城門……”
他認慫了。
不認慫又能怎麼樣呢?
範建可不認為城里這些散兵游勇能和這樣的虎狼之師一戰!
不過這事沒完……
率軍入城後的張猛也知道這事沒完!
範建此人他之前並不熟悉。
但一番簡單接觸下來,他深感此人愚蠢,典型的眼高手低,志大才疏!
這在戰場上可是非常要命的!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如此貨色,一旦上了戰場,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是天塌了的大事!
所以,入城後的張猛手握虎符,直接將範建等一干土著官員排擠出權力核心,強硬接管一切軍政大權。
接著……
張猛號令邊關戒嚴進入戰時狀態的同時,亦派親衛去請來當地向導,一寸寸的親身實地去勘測丈量邊防線,制作沙盤,重新部署邊防規劃。
此舉,為的就是不受範建等土著官員的鉗制誤導,以及對河北道百姓們的安危負責!
而對此,範建等人也是毫無辦法。
這張猛,也太精明了吧!
不是說好了是個莽夫的嗎……
而也就在張猛部署新的邊防線之時,位于河北道更北邊的大興安嶺中。
嘎吱嘎吱!
夜色中,齊腰深的雪地上,一眼望不到頭的天狼大軍正在趁著夜色……
翻越大雪山!
姜無雙和白淵的預測成真,他們真的不遠千里,跨過呼倫湖來了河北道!
而且天狼不動則已,一動便是十五萬大軍全盤壓上!
至于此刻仍在北境和大乾互相牽制的那些天狼大軍,不過是後補上來的普通牧民,障眼法而已!
此舉無異于孤注一擲,風險極大,可沒辦法,草原上遠比大乾更冷!
再不拼命,餓狼就真成死狼了!
而提出此策略的兀吉思,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若真不成……
那他就是天狼有史以來最大的罪人!
“呼~”
手持趕羊鞭,身先士卒在前方探路的兀吉思呵出一道白霧,回望了一眼身後蜿蜒逶迤的大軍,目露悲憫之色。
這一路上,其實並不順利。
凍死、餓死、掉隊者,不知凡幾……令他這天狼大祭司甚是心痛!
然而事已至此,回頭已是不可能的了。
他能做的,只有一直往前,拼盡一切為天狼子民謀個活路!
念及此處,兀吉思登高望遠,眺望著一眼望不頭的綿綿雪山,突然出聲問道︰
“你真的沒有騙我?這茫茫雪山中,真有一條小道,直通河北道腹地?”
可奇怪的是,他身邊空無一人。
然而外人並不知道,在兀吉思的腦海中,卻是有一道聲音正在回答他的疑問。
“當然,朕沒必要說謊,畢竟現在我們的立場才是一致的,不是嗎?”
“事實最好是像你說的這樣……姜千秋,還有……你已經不是皇帝了!”
兀吉思重重冷哼一聲。
旋即,他不再搭理腦海中的憤怒咆哮,而是按照這孤魂野鬼的指引,尋找著那條象征天狼希望的生命之路!
嗚嗚嗚~
風聲幽咽如鬼哭。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