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人啊,真是在生死之間,才能爆發出巨大的潛力,五萬盞孔明燈在陳摶幾人舞弄清風之下,化作火龍罩在黃龍城外城之上,這內城的民兵看著只是驚嘆,皇城的兀術看著更是嗤笑,暗自腹誹趙斌怎麼在這決戰之前卻弄這些小手段。
可兀術哪里知道,現在外城都快亂成一鍋粥了,五萬明燈,十萬軍兵,可完顏宗賢在看清燈下絹條的內容後,竟然下出一道拾條皆斬、私議車裂的命令。
這大金軍中最重視上下級觀念,尤其是宗賢在傳令的同時又斬了自己的親兵,如此一來外城的軍士可就沒有一個將命令當兒戲了,但這樣一來半空中的孔明燈可就變成了活生生的催命符,軍士們那是各展手段,箭射石砸只為了能將這些明燈毀去,不讓自己沾上這讖語的罪過。
但您可別忘了,燈在外城半懸空中,那金兵軍士則在城內的平地上,剛才按出海是立在城頭上,從斜側方放箭,這燈毀了自然是向下墜,箭歪了自然是向遠飛去,可是城內這些軍士往頭頂動手,那孔明燈化為火球向下墜落也就罷了,這仰射半空的羽箭、高拋而起的石頭那可也都向下落去。
霎時間,這黃龍外城可就亂成一鍋粥了,十萬金兵就算不是各個張弓,有那十分之一的動手可就是萬弓齊張,箭矢帶著尖嘯破空而去!有那性急的軍漢,抄起地上石塊就往天上扔,這人手扔石速度固然快,可這實打實的人力拋石,石頭的數量可有就上來,什麼叫石頭,哪個叫殘磚,什麼叫碎瓦,眨眼間就散滿半空!
緊接著羽箭射穿燈紙,石塊砸破竹架,那燈里藏的火油呼啦啦潑將下來——遇火即燃!好家伙!天上頓時下起了三重疊難︰箭矢墜落如雨,石塊反彈似雹,火油傾瀉若瀑!這三災並降,直教人躲無可躲!
從城頭向下看去,東城內幾個火人滿地打滾,引燃了一旁的干草垛,踢翻了那邊的金汁鍋;西城內箭矢四散飄落,雖說力道散了大半,可是箭頭擦過那也是一道血口,一時間傷兵慘叫不絕;南城內石雨砸翻鍋灶,火星濺入兵器庫;北城就更亂三分,如今大金雖說就剩下這些兵卒了,但城內還養著幾千匹戰馬,充作奇兵之用,隨著孔明燈墜入馬廄,驚得戰馬掙脫韁繩!
䱇䱇䱇...轟隆隆...數百匹驚馬橫沖直撞,踏翻營火堆,撞倒兵器架!
有軍士倉皇之下舉盾防箭,卻被落石砸個正著;有伙夫躲進灶台,反被倒灌的火油燒著衣袖;更有個參將本想指揮部眾,剛張嘴就被彈回的箭桿捅了嗓子眼,雖說箭力不足沒能射穿而過,可也咳得他眼淚直流,伏身在那里干嘔不斷!
整個外城亂成一鍋滾粥︰著火帳篷 啪炸響,驚馬嘶鳴震耳欲聾,傷兵哀嚎此起彼伏,軍械踫撞叮當亂響!
城內的混亂景象,好似一盆涼水澆頭,城樓上的按出海和宗賢立時冷靜下來,可是讓他們收回前令,這兩位又礙于面子不願開口。
可也就在這時,但听的內城城牆之上,三十六面銅鑼齊鳴,四面城牆,八十名傳令兵齊聲高呼︰“都帥有令,棄弓避石!撲打火源!約束戰馬!絹布明燈不過宋人亂心之舉,我軍不必在意,待燈滅絹落之時,收攏焚燒就是,然,私藏者,立斬!”
有了兀術這道緩和不少的大令,城內的混亂景象也漸漸停歇,而烏達補也來到宗賢和按出海二人面前,一路上端坐在戰馬之上,搖搖晃晃由馬道來到二帥面前,橫馬看著立平地上的二人。
“二位,奉都帥令,給您二位帶句話,趙斌小兒,並麾下岳、韓、高、章四位大帥,沒有一個是泛泛之輩,每個人都是踩著咱們大金兒郎尸骨殺出來的威名,高寵打殘了遼國,韓世忠滅了高麗,章啟䉪掃了草原,至于岳飛就更不用說了,你們要是再繼續輕視他們,下令再這麼隨意,那可就不是今日這般丟人了,該是要丟命了!”
說完烏達補也不再去看二人,單手一扯絲韁,人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向內城而去。
而宗賢和按出海二人立在那里,這張臉上陰晴不定,一個手指碾過腰間明鏡,一個攥著弓身噶 直響,可一時間腦海中回蕩著烏達補的話,卻又是無言以對。
也就在這時,那邊有副將拱手來報,“啟稟二位大帥,這次敵軍弄火,燒傷踩踏者逾五千,驚逃戰馬千余匹,焚毀滾木八百根,民房塌毀二百余間,兵器損毀無算!撞翻鍋灶無數,金汁翻覆一地。”
這一句話,那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有道是惱羞成怒,更別說如今城內的損失可以說完全是因為二人的錯誤軍令所造成的,所以這副將的稟報落在二人耳中可就分外刺耳了,宗賢斜了那副將一眼,隨即閉口不言,轉而看向另一邊。
而那邊按出海性子更急,手中馬鞭一揚,抬手就抽,隨即喝罵道︰“區區小傷,何須匯報,民房塌了不是正好充作守城之械,受傷的軍卒,輕傷就地包扎,重傷者送入內城休息,至于戰馬,能戰者復歸馬廄,不能的殺了吃肉,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蕭規曹隨,按規所辦,緣何還要來問,莫非欺本帥初掌軍務,你這廝竟然還想來考校一番嗎?”
初時副將挨了鞭子還沒反應過來,可等按出海罵完,這位也就明白過來了,只是明白歸明白,卻是口服心不服,心中腹誹道︰“有能耐奪權,你們倒是有能耐掌兵啊,宋人放點燈籠就傷了五千人,你們還挺厲害的,有能耐鞭子抽兀術去啊,抽我算什麼。”
可想歸想,說這位卻是沒膽說出來,當下只能是連連賠罪,一路退下城牆,往城內前去整軍,只是自今日這一出鬧過後,宗賢和按出海昨日剛剛立下的威風,此時已然是煙消雲散,但是現在兩人卻也顧不得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