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那小姑娘也算是他和墨兒看著長大的,他可記得她告訴墨兒這世上情愛是最無用的東西,要墨兒保護好自己的言論。
就為著那番出自真心的話,墨兒也將她當作親妹妹一般疼愛了。
其實,若非他見那折淙是個好的,他也不可能有那賜婚的想法,宮中畢竟還有未嫁的公主。
只是公主下嫁折家和陳氏女下嫁折家意義不同,公主下嫁是聯姻,是恩賜。
他那幾個異母妹妹才智平庸,說白了便是心思簡單,沒腦子,若是真嫁過去,他還怕折家後院起火,這丟人事小,影響國戰卻是大事。
而陳氏女下嫁,是朕助折家更好地融入國朝官宦,是 “蕃漢聯姻”,既為日後國戰鋪路,亦能讓折家更感念皇恩,忠心不二。
這事兒,除了陳氏,皆大歡喜。
至于說,曾考慮過的公主下嫁,英王會不會聯合折家謀反這個問題。
朕只想說,他敢嗎?他請英王坐,他又敢坐上去嗎?折家又會和他謀反嗎?國朝也不是只有折家軍的,武將人才還是有不少的。
別忘了,他還未登基時,英王的那場由他的擁護者謀劃,本人卻不知曉,虎頭蛇尾,可笑的謀反,早就將他的膽子嚇沒了。
如今他就是和王妃出城祈福游玩,都要進宮來打聲招呼,生怕別人誤會。
折家好像一直都是那樣的有活力,他們生于戰火,死于戰火,卻在戰火中鑄就輝煌,總有源源不斷的人才涌現,延續榮光。
反觀他趙氏子孫…… 唉,不說也罷,也就只有他兒子了。
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去趟府州看看,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土地孕育出那樣出色的兒郎們。
他們為了守護西北,為了收復失地,想出了許多辦法,他常常都自愧不如。
再看看那些趙氏宗室子弟,他有時候真是想罵人都不知道該罵些什麼,只余下心梗。
我此生最大的成就,或許便是在這深宮中護住了心愛之人的純澈,還有一雙好兒女。
他的女兒歲歡,是他此生最疼愛的孩子,是上天恩賜于他的寶物。
縱使他有天大的怒火只要那小小的身影撲入懷中,嗔聲喚一句 \"阿爹\",再熾烈的怒火也會化作繞指柔。
從她出生起,他就想讓她做國朝最快樂的姑娘,可他陪伴她的時間總是太少。
墨兒將她教的很好,識禮明義,心性明澈,作為公主,卻從不倨傲。
縱是她于這朱牆深宮,她的魂靈卻從未被這深宮束縛。她像只餃著晨光的雀兒,對世間萬物皆存好奇。若她想攀山采星,他便命人備下雲梯;若她想涉水攬月,他便差人築就長橋。
他以帝王和父親的名義保證,她日後盡可以選擇任何她想過的生活。
他予她的不是金瓖玉砌的樊籠,而是一紙任由筆墨馳騁的空白畫卷。
她想試丹青,他便請來最好的畫師;她想學騎射,他便備好良駒;他要她日後能推開任何一扇心之所向的門,不必困于公主的身份,不必屈從所謂的後宅規訓。
墨兒說得對,他們的小公主該是穿林而過的山風,是照映溪澗的月輝,天生就該在天地間舒展羽翼。
他的女兒生來就該是自由的,他要她做天地間無拘無束的風,而非金殿上供人仰望的玉像。
其次,他心里最自得的,就是他自己能果斷的放下手中的權力,這是多少帝王都做不到的,可他做到了。
權柄這物,攥得越緊越似鐐銬,看似牢牢掌控,實則困縛的只是執權者自身。
退位後,能和心愛之人共游天下,白首偕老,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不知後世之人會如何評說他和他的妻子墨蘭?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也看不到了,隨他們怎麼說去。
他得囑咐佑兒,等他百年之後,定要將他和墨兒的互贈的禮物陪葬上,還有他們和畫像也不能少。
看來,以後每年,他和墨兒每年生辰的時候,得多暗示大臣們多作幾首帝後情深的詩作以作傳頌。
這,應當不算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