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輪轉,已歷三日,他傷勢漸好,正打算辭別薛姑娘,忽聞房門外腳步匆匆,數人東奔西走,似乎出了大事。
他連忙喚來一個僕役,打听一番。
“郎君有所不知,牛首山一伙盜匪,正攻打縣城。”僕役神色慌亂。
許晉擰眉︰“周至距離長安城不遠,可稱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怎會有盜匪悍然攻城?”
僕役嘆道︰“前些時日,官府征稅頗重,惹得不少人家成了流民。”
“為了活命,只能嘯聚山野,四處劫掠。”
“這牛首山上便有數萬之眾,由三個賊寇統領,打家劫舍,搶掠商隊。”
許晉面色一凝︰“官府竟不派人清剿麼?”
僕役低聲道︰“這世道不太平,誰願白白賣命?”
“即便剿滅盜匪,也無獎賞,倘若一時不慎,被其等擊敗,反而有殺身之禍。”
許晉心中了然,暗嘆齊王董澄不得民心,遲早敗亡。
“城外有多少人,為首者是誰?”
僕役一五一十道︰“足有上萬之眾,為首者,正是一個賊寇,名為何善志。”
“听說,他是一個西域來的胡人商賈。”
許晉心中一沉︰這些時日,據他觀察,周至城守卒不過千余人,怎能抵抗一萬盜匪?
更何況,盜匪成群結隊,源源不斷匯聚而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破城之後,往往燒殺搶掠。
周至城,已危如累卵。
想到這,他急切道︰“煩請你通報一聲,我欲求見薛姑娘,助一臂之力。”
僕役見他神色鄭重,連忙去了。
不多時,薛采薇來至廂房,隔著屏風詢問︰“郎君尋我,不知有何要事?”
許晉拱手道︰“我雖不才,願效犬馬之勞,助姑娘、薛明府,擊退盜匪。”
他已知曉,薛姑娘正是周至縣令薛績之妹。
薛采薇眸光一亮︰“郎君有何妙計?”
“敵眾我寡,只能出奇制勝。”許晉沉聲道,“不如在城頭高掛秦國公旌旗,震懾盜匪。”
薛采薇吃了一驚︰“這……這豈非向秦國公投誠?”
改旗易幟,便自絕于朝廷,倘若引來官軍,必然大禍臨頭。
許晉沉聲道︰“這只是權宜之計。”
“秦國公縱橫四道,大敗魏帝石重胤、王將軍,甚至覆滅突厥騎兵,威名廣傳整個京畿道,雍州軍民無不敬畏。”
“借用他之旌旗,必能震懾盜匪,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至于朝廷,不必憂心,齊王自顧不暇,絕不會派兵來攻。”
薛采薇思考片刻,當機立斷︰“就依郎君之言。”
她轉身出了房門,尋兄長薛績去了。
許晉一時怔愣,未料薛姑娘如此果斷,勝過諸多男子。
過不多久,四方城樓之上,皆高懸大紅色“高”字旌旗,耀人眼目。
城外一萬盜匪見此,果然驚懼,不敢攻城,退至十里外駐扎。
許晉听聞,再度求見薛姑娘。
這一次,薛采薇與兄長薛績,一齊在堂中接見。
薛績稱贊道︰“郎君大才,區區數面旌旗,便盡退盜匪。”
許晉面露慚愧︰“我不過狐假虎威罷了!”
薛采薇笑道︰“郎君不必太過自謙,須知,兵不厭詐。”
許晉微微點頭,肅然道︰“眼下,一萬盜匪雖然退去,卻並未前往他處,顯然心懷疑慮,正在觀望。”
“須得設法懾服,否則,謊言總有拆穿之日。”
薛績頷首︰“我正有此意,卻苦于無計可施。”
許晉拱手道︰“我願為使者,前往說降何善志。”
薛績、薛采薇皆大吃一驚,急忙勸阻︰“不可!”
“胡善志為人狡詐,殺伐果決,並非好相與的。”
“郎君不可輕涉險境,以免丟了性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許晉躊躇滿志,“何況,商賈重利,講究審時度勢,左右逢源,胡善志絕不例外。”
“薛姑娘、薛明府不必擔憂。”
兄妹二人拗不過他,只好讓他去了。
薛績嘆道︰“此人頗知軍事,又善謀略,恐怕一去不回。”
薛采薇輕搖螓首︰“許郎君重恩情,絕不會一走了之。”
薛績哂笑不語。
兩人等候半日,直至黃昏時分,金烏西墜,仍不見許晉回返。
薛績搖頭︰“世間知恩圖報之人,少之又少。”
薛采薇不贊同︰“許郎君重情重義,必會回來。”
薛績笑了笑,正要開口,忽見管事匆匆來報︰“許郎君回來了,正在堂外求見。”
薛采薇笑靨如花︰“許郎君果然信守承諾”。
薛績面露慚愧︰“為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不該。”
片刻後,許晉大步而來,拱手道︰“幸不辱命,我已說降何善志,引麾下萬人來投。”
薛績大喜過望︰“仰賴郎君之功,才讓周至百姓化險為夷。”
“理當受我一拜!”他拱手一禮。
“使不得!”許晉慌忙避開,“我不過一介白身,怎能受薛明府之禮。”
薛績正色道︰“郎君大才,遲早封侯拜相,名動天下。”
許晉苦笑不已。
周至之危已解,報了救命之恩,許晉當即告辭。
望著他的背影,薛衍嘆道︰“如此大才,竟不得明主,實在可惜。”
薛采薇眸光一閃︰“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眼下雖然困頓,只是時機未至罷了。”
……
話分兩頭,京畿道、雍州、同官縣。
鳳凰谷高軍大營,高楷登上了望樓,愁眉不展。
六萬大軍攻不下一座小城,實在叫人無奈。
唐檢建言道︰“主上,不如將鮮于將軍、元刺史二人召來,合九萬兵卒,再攻同官。”
高楷搖頭︰“不可,岐州糧道,不容有失。”
夏侯敬德甕聲道︰“不如轉去攻打 、坊、丹三州,叫那薛衍首尾難顧。”
高楷不許︰“我等深入雍州,糧草便難以為繼。”
“一旦去往三州,更即刻告罄。”
眾人皆無法可想。
驀然,高楷一抬頭,望向東方,只見一道黑氣襲來,侵蝕大鼎。
頭頂紫光不知為何,逐漸黯淡。四重華蓋陡然縮小,灰、白、青、赤、紫五色光輝,稀疏淡薄,仿佛被人切斷,大鼎更搖搖晃晃,有墜落之感。
高楷大吃一驚︰氣運被削,這是為何?
他陡然想起這些時日,與薛衍死磕,六萬大軍,遲遲攻不下同官小城,士氣大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