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頭不斷攀高,書肆中愈發明亮起來。
對于許主簿的回答,周瀚江有些不滿,輕哼一聲,“老夫問你過得如何,你偏要說同安縣令好,還說老夫不理解余時章。對牛彈琴,老夫不與你說話也罷!”
許主簿燒水沏茶,笑著沒說話。
周瀚江注視著他一舉一動,悠悠嘆了口氣,“雲硯,老夫難道......還不夠理解余時章嗎。你也是做過學生的,你知不知道,再過不久,老夫怕是......都要被逐出師門了!這、這難道還不夠嗎?”
許主簿涮茶盞的手微頓,“可您做得沒錯,就算被逐出師門,您也沒錯。老師,您看書肆牌匾了嗎?”
周瀚江一愣,“沒看。老夫昨夜......從後門進來的。”
一個牌匾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許主簿放下茶盞,扶著周瀚江起身。
周瀚江被扶了個猝不及防,撐著桌子站穩,“許雲硯你作甚!”
“扶您看匾。”
“不要你扶!”
不過片刻,二人便倒了回來。
周瀚江撐著椅背坐下,目光微散,不知在想些什麼。
進書肆的學子越來越多,他們滿懷好奇,給周瀚江恭敬行了禮後,輕手輕腳,一一入內。
書肆中逐漸有了聲音,隱約能听見,“印字”、“永寧伯”等字眼。
突然,一聲驚呼自第三個書架後傳來︰“你們快看書背後!”
“看背後作甚!”楊自然與友人看得正起勁,被驚呼擾了興致,聲音難免有些不耐︰“看書,特別是看典書,自是要逐字逐句、細細研讀,一來就翻到最後,是個什麼歪道理?”
此話一出,引得不少人贊同。
好書嘛,自是要細品。
但也有人好奇翻看了一眼。
這一眼,直接驚得他說不出話來,結巴好久才將話捋順︰“一、一一一本《文選》,只、只要一百......一百八十文錢!”
“什麼?!”
他們......沒听錯吧?
《文選》!
讓諸多文豪贊不絕口的《文選》!
書肆中可遇不可求,遇到了還不一定能買得起的《文選》!
還是永寧伯爺余時章“親筆”的《文選》!
一百八十文?
一疊竹紙,都要上百文了好嗎!
《文選》怎麼可能......才賣一百八十文?
學子們齊聲一吼,驚得周瀚江掏了掏耳朵,對許主簿說道︰“年紀小,藏不住事,也頂不住事兒,不像......有的人。”
許主簿看著一下便驚紅了臉的學子們,笑道︰“若您再小個幾十歲,看到如今的同安書肆,會如何作想?”
怕比這些孩子還藏不住事吧。
周瀚江抿了口茶,“如何作想?還能如何作想,進來搶書唄,多搶一本是一本,到時候加價倒手賣出去,賺這些蠢學生個盆滿缽滿。”
說者有心,听者亦有意。
“老師還是這麼會講笑話。”許主簿話中含笑,眼皮卻垂了下去,神色逐漸變得肅然。
之前大人便說過,開業前幾日,要謹防“黃牛”。
而如今,周瀚江再一次提醒了他。
另一頭,學生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將書架上的書反復拿起又放下。
這次,他們目標明確——只看書籍背後。
書籍背後的字不多,甚至可以說得上很少。
書名——《文選》。
書號——二肆零零零零捌。
出版——大周國柳陽府同安縣印坊。
價格——壹佰捌拾文。
這幾行字的最右側,則是與牌匾上相同的“同安”小印。
他們不會看錯,但同安縣......會不會印錯了?
學子們對視一眼,考量後,拿起手中書籍,一起走向櫃台。
但周瀚江卻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背後的價格沒印錯,《文選》一百八,《史記通鑒輯要》二百一,《策論典例集成》二百三......其他的,老夫懶得說,看背後便是。要買就掏錢,要租也掏錢,押金就是售價,一本書租子費二十文,十日內還回來。”
“啪——”
“啪嗒——”
“啪——”
數本書籍落地。
“學正......”學子們還是不信,只覺得整個人有些發麻,腦子又昏又脹,甚至前胸後背都滲起了薄汗,“學正,同安縣的大人還在這兒呢,您......沒跟學生們開玩笑吧?”
周瀚江聞言垮了臉,“啪”一聲甩下賬本,“本學正在你們心中,是很愛開玩笑的人嗎?不信?不信自己問!”
許主簿給他添上茶,抬頭道︰“正是周學正說得這般,要買要租,全看各位心意,不過今日每本書每人限購一本,這邊排隊付銀錢。”
盡管到此時,眾人心頭都還是一個想法——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呢?
難求又昂貴的書籍,怎可能用“百文錢”計價呢?
甚至還是“一”“二”打頭的百文錢——這不過是他們買兩疊練筆紙的錢,紙用過便廢了,但書......卻是能一代傳一代的啊。
那......原來那些賣三四兩、五六兩的書,又算什麼呢?
世道......變了?
此時,他們囊中大幾兩沒有,但一兩百文,卻也能拿得出來。
但沒一個人上前結賬。
楊自然又被眾人推到了前頭,神色呆呆地問道︰“大人,這些書......是同安縣給咱們發的......福利嗎?”
因為他們是柳陽府的學子,所以也受到了同安縣的照拂?
可這實打實的賠本買賣,同安縣圖什麼?
許主簿失笑,“倒也不算是福利吧。只要你們多多照顧書肆生意,那書肆便虧不了本。普通紙墨而已,你們覺得能有多貴?”
若真算下來,紙墨都不貴,貴得是印刷時付出的人力、運輸的車馬成本,還有書肆裝潢費用,這些才是大頭。
待書肆慢慢將這些賺回來,往後賣書,不說賺多賺少,決計虧不了本。
——對啊。
許主簿最後這句話,讓學子們恍惚許久,終于承認了這個事實——紙墨,從來都不貴的呀。
書籍也不叫貴,叫“精貴”。
因為“精”,所以“貴”。
而同安縣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書,不“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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