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最開始下的時候,陸雨時剛從外面忙完回酒店,剛進大堂,忽然听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陸老師。”
聲音好似一汪清凌凌的泉水。
明知不是她。
疾行的腳步卻慢慢停下了。
原本在大廳里等待的顧穎捧著一大束未經處理的花材,小跑到陸雨時身邊。
“陸老師,你回來了。”
羅鵬收完傘,在後頭進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心中一邊翻白眼一邊小跑過去︰“顧穎,張董剛回來,你讓他好好休息吧。”
顧穎︰“我最近在學插花,是跟林小姐學的。陸老師,你想看嗎?”
羅鵬一听她叫陸雨時“陸老師”就無語。
陸雨時看了一眼她懷中的花,淡道︰“想看。”
顧穎燦爛地笑起來。
林薇還說讓自己不要學她,可依這幾年顧穎對陸雨時的觀察,他只對和林薇有關的一切感興趣,她穿白色的衣裙時,陸雨時看她的眼神都會有些許變化。
回了房,羅鵬找酒店隨便借了個花瓶,顧穎煞有介事地學著林薇的樣子開始處理花材。
陸雨時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傾盆大雨,不知道這時候她在做什麼。
又想起很多年前,林薇一口氣背了二十六句帶雨的詩句。
她和張燃談戀愛,也會背那麼多帶燃字的詩嗎?會比二十六句更多嗎?
下這麼大的雨,她可會有一瞬間想起他來?
“陸老師,你喜歡下雨啊?”
羅鵬馬上看了一眼陸雨時的背影,見他沒反應,稍微安心,又在旁邊小聲督促顧穎︰“你插你的花,哪來那麼多話。”
顧穎俏皮地吐吐舌頭︰“插好了。”
陸雨時沒有回頭,看了一眼手表︰“羅鵬,時間不早了,你送顧穎回學校吧。”
顧穎站起來︰“陸老師,你還沒看我插的花呢。”
陸雨時轉過身來,看了一眼︰“挺好。”
寬大的敞口花瓶中插了幾根白掌,最醒目的也就是一只紫色鳶尾,花瓶中還放了一只小船當道具,小船蕩漾在水面,還算有些中式意境。
但過于潦草,不能細看。
“林小姐還給這個作品取了一個名字,”
陸雨時問︰“什麼名字?”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陸雨時心頭一震,又看了一眼顧穎,顧穎應該還沒膽子敢在自己面前小編亂造,那麼是林薇想通過顧穎的嘴,向他傳達自己的意思。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一切過往都為序曲,此刻的她只想過平靜的日子,遠離紛擾。
過了好一會兒,陸雨時才開口︰“羅鵬,不早了,你送顧穎回學校。要是宿舍關門了,在學校附近的酒店給她訂個房間。”
“好。”
進了電梯,顧穎心情愉悅地哼起了歌,又問羅鵬︰“鵬哥,你們最近都在上海,華希要在上海開分公司嗎?”
羅鵬沒好氣道︰“你要學人家就好好學,不要東施效顰。插的什麼鬼東西。還有,以後不要叫張董陸老師,邊界感三個字懂不懂?”
顧穎︰“為什麼不能叫?”
“不是不能叫,是你……”羅鵬盯著她︰“不能叫!”
顧穎︰“哦,你的意思是,只有林小姐能叫?別人都不能叫?”
羅鵬氣不打一處來,看她兩眼︰“你什麼都不做,前途無量。可你要是繼續作死,誰也救不了你。”
顧穎︰“你什麼意思?”
羅鵬︰“你是什麼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張董現在不知道,不是因為我心軟,舍不得告訴他。而是我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我要是你,至少也要安分守己到碩士畢業,否則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得不償失。”
“我最後警告你,以後少在張董面前提林小姐。”
……
翌日,張燃照舊來找陸雨時下棋,陸雨時剛坐下,便察覺到他有些不太一樣,整個人神清氣爽,眼尾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下棋的時候,也不似往日那般眉頭緊鎖,冥思苦想,整盤棋下來,他嘴角就沒下來過。
那抹笑意極淡,陸雨時整盤棋都盯著棋盤,已經極力控制不去看旁的方向,可依舊是有些心神不寧,心中隱隱好似有種直覺,他這般開心應該是和林薇有關,否則若是別的事能令他這麼開心,他肯定早就忍不住跟自己分享了。
唯獨和林薇有關的開心,是沒辦法跟他分享的。
雖然好奇,但陸雨時一個字也沒有問。
到了十一點多,張燃撐了個懶腰︰“我明天上午不過來了,後天再來。”
陸雨時低眸整理襯衫領口的袖扣,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明天有事?”
張燃微愣,也沒故意賣關子,坦誠道︰“明天薇薇難得放假,我要陪她去看畫展。”
他說完,眼神盯著陸雨時看了好幾秒。
陸雨時還是一臉平靜,只說︰“挺好。”
他這麼淡定,反而讓張燃覺得心里沒底,有些猶豫。
陸雨時︰“還有事?”
張燃欲言又止,他到底不是拖拖拉拉的個性,最後索性道︰“她現在,是我女朋友了。我們在很認真很正式地……耍朋友。”
耍朋友三個字,說的是很俏皮的四川話。
是張燃從前去宜城時,听那邊本地人說的,男女談戀愛就叫耍朋友。
昨晚兩人在帳篷里睡了一夜,說了大半夜的話,雖然最後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張燃已經明確了林薇的態度。
對陸雨時,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陸雨時臉上依舊是寂寂然的,過了幾秒,語氣如常道︰“後天,我等你。”
張燃明白了他的態度,點點頭︰“我一定準時到,風雨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