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離開很遠了，後視鏡中還一直能看見林薇站在原地的身影，目視著車子遠去的方向。
隔得越來越遠，他看不清她此刻臉上是憤怒更多，還是怨恨更多。
他可憐的小雪。
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跟他說了這一番劃清界限的話。
想著好聚好散，結果卻發現自己愛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此刻心中想必只剩失望。
他可憐的小雪。
偏偏先遇到了他。
如果她在二十歲夏天的一燈書店，遇到的不是三十二歲的陸雨時，而是十七歲的張燃，也許，她的人生會是另一番風景。
沒有他，她的人生原本可以明亮，清晰，耀眼。
遇到他，只剩一片黯淡。
他可憐的小雪。
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遇到了他。
……
翌日清晨，張燃像往常一樣陪林薇去菜市場買菜，見她戴著口罩，眼圈紅紅的，嗓子也有些啞。
“你怎麼了？感冒了？”
林薇搖搖頭︰“吹空調吹的。”
張燃怎麼會信她的，平時好好的一個人，天天陪他去散步，陸雨時一來，她就病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都給我吧。”
張燃主動將她手里的菜籃子接過來︰“老陸好像走了，我早上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成都玩兒，他也沒回，應該是在飛機上吧。”
林薇沒說話，抓了一把新鮮毛豆︰“涼拌毛豆，愛吃嗎？”
“吃啊。”
回家路上，經過一家藥店，張燃主動拉她進去︰“要不買點感冒藥吧，你這樣硬扛也不行。”
“我不喜歡吃藥，夏天嘛，正好排排毒。”
張燃听她聲音氣若游絲的，更加擔心︰“生病怎麼能不吃藥呢？”
林薇虛弱地笑了笑，“小病吃不吃無所謂，大病吃了也沒用。我有神靈保護我，不怕的。”
林薔死後，她生病就不吃藥了。
張燃听得百味雜陳，回了家，又見她要忙活著去做飯︰“你都生病了，就別做飯了。外面那麼多餐廳，我去打包一些回來。”
陳汝珍看見林薇生病，滿心滿眼都是心疼︰“怎麼病成這樣？躺著吧。”
林薇去臥室里躺著，也不敢吹空調了，但屋里太熱，不開空調躺著不一會兒就憋出一身的汗。
門口傳來張燃的咳嗽聲。
“我進來了。”
林薇以為他來叫自己出門吃飯，翻了個身︰“我不餓，你們吃吧。”
張燃拿了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下，拿了瓶礦泉水，里面插著吸管︰“生病多喝水。”
“謝謝。”
林薇接過水，低頭喝了幾小口，又想到什麼︰“我生病的事，你別告訴他。”
張燃當然知道林薇口中的他指的是陸雨時。
“是不是他昨晚跟你說了什麼，才把你氣成了這樣？要不要我幫你罵他一頓？”
林薇虛弱地笑了笑，看見他手上還沒消下去的紅包︰“你在這邊也呆很久了，回海州吧。”
“那你呢？”
“難得休息，我還想再多陪陪外婆。”
說著，咳嗽了一聲。
外面傳來電動車的聲音，有快遞員走進來︰“林薇林小姐是哪位？”
張燃走出去︰“有事嗎？”
快遞員遞給張燃一個紙袋，便離開了。
張燃將紙袋拿給林薇，林薇不記得自己買過什麼東西，打開來，里頭裝了市面上能買到的常見的感冒發燒藥。
張燃拿起外面訂單上的電話尾號︰“老陸給你買的藥，他怎麼知道你生病了？”
林薇臉上不見半分驚訝︰“他耳聰目明本事大。”
張燃︰“他也是好心，你還是吃點藥吧。”
林薇沒有吃藥，也沒有吃中飯，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一直到黃昏時候，听見傳來馬思怡驚嘆的聲音。
“哇，張燃哥哥，這是什麼？”
林薇渾身都濕透了，下床去洗了個澡，洗完渾身都輕松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陳汝珍特意給她熬了綠豆粥，已經放涼了，她端著碗，在門口搬了把板凳，一邊喝粥一邊看張燃和馬思怡不知在忙什麼。
一天都沒這麼放晴，天氣霧蒙蒙的，還有些悶。
張燃看見林薇出來了，朝著她舉起一架嶄新的無人機，像是小孩子收到了喜歡的玩具。
林薇︰“你買這個干什麼，天氣不好，拍不到什麼的。”
馬思怡在旁邊問︰“張燃哥哥，這個真的能飛嗎？”
“當然啊。”
張燃連好機器，開始操作著無人機騰空飛起來，馬思怡仰著頭一臉驚嘆，張燃走到林薇身邊坐下。
“你猜這些迷霧上面是什麼？”
林薇有氣無力地喝著粥︰“大氣層啊，還能是什麼？”
“我問的是，這些迷霧上面，還沒到大氣層那麼高。”
林薇看了一眼灰蒙蒙的雲霧︰“你總該不會是要給我灌雞湯，說一些類似陽光總在風雨後的話吧？謝謝，我不需要。”
無人機飛入雲霧，消失不見。
馬思怡︰“張燃哥哥，不見了。”
張燃手里還按著遙控器︰“放心，丟不了。”
遙控器的屏幕上能看見無人機飛入雲霧後的畫面，一片雲煙纏繞，可視度很低。
“你以前玩過無人機，好像還挺熟練的？”
“玩過啊，哪有男生不喜歡無人機的。”
“你愛好真多。”
“你想試試嗎？我可以教你。”
“我？”
“嗯，你試試。你自己看看，雲霧在上面，是什麼？”
張燃將遙控器交給林薇，抓著她的手操作︰“科技改變生活，是不是不難？”
林薇看著屏幕上一片霧蒙蒙的︰“都是霧，應該等晴天再看。”
張燃繼續操作︰“那是飛得還不夠高。再高一點就好了……”
馬思怡看了一會兒，也沒看見屏幕上有什麼別的東西，無聊地跑回自己家喝水去了。
“有了。”
聲音很穩。
屏幕上畫面豁然開明，雲層之上霞光萬丈，夕陽正好。
雲煙裊裊，好似一片仙境。
“看吧，我就說還不夠高。只要飛得夠高，就沒有看不到的好風景。漂亮吧？”
林薇怎麼听不出他的話外之意，心頭一暖，笑說︰“漂亮。”
馬思怡出來，看見屏幕上的美景︰“哇，好漂亮，張燃哥哥，這是多高啊？”
張燃比劃了一下︰“很高，很高。”
林薇仰頭看了一眼雲霧，目光好似透過雲霧，看見了那層層雲霧之外的仙境。
人生，真的只要站得夠遠夠高，就能看見不一樣的風景嗎？
陸雨時馬上就要做回張道臨，他從商後，所接觸的人脈和圈層都會和從前電視台的生態完全不同，他的視野更大了，站的位置更高了，會有更大的利益和更精彩的世界等著他。
到時候他會發現，她也不過如此，而且並非不可替代。
只怕到時候，他再想起昨晚自己說的那些瘋癲氣話，也只會付之一笑。
嗯，他那麼聰明的人，肯定能看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