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雨時穿過斑駁的樹影，走到二人面前來時，張燃看見林薇手里的雪糕化了，雪糕液滴到了地上。
“雪糕化了。”
听見張燃的提醒，林薇回過神來，將剩下的一小塊含進嘴里。
陸雨時打量張燃全身上下，見他黑了些，腿上和手上都是被蚊子咬的包，不禁皺了皺眉。
看完張燃，又看林薇，目光完全不同，貪婪又直白。
半個月不曾見了，她氣色比在海州時好了許多，兩頰也多了些肉，想來是在這里過得不錯，也難怪這麼久也沒有說要回去，一時心中有些酸澀。
張燃咬著雪糕棍子︰“你怎麼每次都挑我最高興的時候來？”
林薇︰“你等很久了嗎？”
陸雨時搖搖頭，看看四周都是餐廳，問林薇︰“肚子有點餓，你知道附近哪家店好吃嗎？”
張燃以為問的是他，聳聳肩，最近都是跟林薇和陳汝珍在家里吃，幾乎沒怎麼在外面吃過了。
扭頭一看，陸雨時目不轉楮盯著林薇，心中呵呵兩聲，翻了個白眼。
林薇領著他來到附近一家大排檔，挑了個戶外的地方坐下。
張燃想到什麼︰“你坐川航來的，怎麼會餓肚子呢？飛機上不是有吃的嗎？”
陸雨時將菜單遞給林薇︰“你來點吧，不用太多。”
林薇叫來老板娘，點了一些口味偏清淡的菜，問他︰“這些夠嗎？”
“夠。”
林薇了然，掃碼結了賬︰“你大老遠過來，我請你吃飯，就算是盡到地主之誼了。我有點累，外婆也還在等我，我回去太晚，她會擔心。我先走了。張燃你也早點回酒店吧。”
張燃︰“那明天還去成都嗎？”
林薇愣了兩秒，完全不去理會身旁陸雨時的目光，只看著張燃︰“你還想去嗎？你想去，我們就去。”
陸雨時語氣平靜，問張燃︰“你們明天要去成都玩兒？”
張燃︰“干嘛，你也要去？”
陸雨時故意逗他︰“我去，你就不去了？”
張燃被他一激，馬上說︰“我干嘛不去，本來就是我跟她約好的。”
陸雨時︰“那一起啊。”
林薇︰“那你們兩一起去吧，我不去了。”
說著，轉身離開了。
陸雨時還要去追，張燃按住他的手腕︰“不是餓了嗎？人家請你吃飯，你又不吃。不是肚子餓？”
他語氣沒大沒小，陸雨時攆著眉心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張燃撐著頭，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又打量他︰“所以，我應該叫你，二爺爺？”
陸雨時慢條斯理吃著飯︰“那你怎麼不叫林薇，二奶奶？”
張燃一口水噴出來︰“你要點臉吧。人家都跟你分手了。”
噴出來的是水有一些濺到了陸雨時衣袖上，他拿手很嫌棄地擋了擋，靜道︰“她的心一直都在我這兒。你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張燃笑了，臉上不見半分不耐和惱怒︰“你既然這麼自信，那你在海州待著就好了，跑過來干什麼？”
“還有，我的時間花在我喜歡的人身上，這不叫浪費。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很享受。她的心在你身上又怎樣，她也從來沒有給過我希望。我要的是自己若干年後，想起她，不會覺得可惜，不會覺得遺憾。因為我陪她走過一段了。”
陸雨時抬眸看了他好一會兒，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生氣，反而因為張燃的態度而輕松不少。
自從張燃知道車禍的真相後，兩人便沒有機會坐下來推心置腹地談一談，因此獨自面對著他，無論面上多麼平靜，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安。
含笑，問︰“這麼說是我狹隘了，一直把你當情敵。”
張燃沒好氣地看著他︰“你不狹隘，你也沒有把我當情敵，你只是……命太苦了。”
陸雨時對命太苦三個字擊中，竟是有些破防，抬眸看他一眼︰“人年紀大了，就會迷信玄學。听不得命苦這種話，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語氣里沒有責備，都是自嘲。
張燃笑著拍拍他肩膀︰“雖然你命苦，但你運氣還行啊，你十五歲時，我出生了，你三十歲的時候，遇到了林薇。有我跟林薇在，這難道不算老天對你的補償嗎？我們兩個想恨你，都恨不起來。尤其是林薇，她喜歡你喜歡到自己都覺得難以面對自己。”
“你最近春風得意的，不也正是因為你發現窗戶紙捅破了，她也沒有像你想象中那樣恨你嗎？她心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陸雨時眼眶忽然有些濕潤︰“我沒有不知足，我最近也確實很幸福……只是……你還太年輕，你不會懂的。”
張燃︰“我不懂什麼？”
陸雨時沒有繼續說下去︰“你有的是時間，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張燃倏地凝重起來︰“老陸，你……身體出問題了？”
陸雨時一口氣上不來，險些要氣死，恨不得抬手就要揍他一頓。
“我身體好得很。”
“你說你沒時間了。你才四十歲，又不是八十歲。”
陸雨時很頭疼︰“我在你這個年紀，也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我的，我覺得我可以做一輩子新聞主播，可以一輩子無情無欲，孑然一身，干干淨淨地死去。可是，這個世界一直在變，新聞變了，電視台變了，一切都變了。”
他目光忽然溫柔起來︰“只有林薇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