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思緒一下子飄回了重生後不久的那個雨天。
那天也是這般濕漉漉的，他記得他爹一個人神情鄭重的從櫃子里拿出來族譜。
昏黃的油燈下，爹小心翼翼地從櫃子深處捧出一個用油布裹了好幾層的舊木匣子。
打開匣子，里面是一本紙張泛黃、邊角磨損嚴重的冊子——正是他們周家的族譜。
爹用一塊干淨的軟布，蘸著一點清水，極其輕柔、極其緩慢地擦拭著譜頁，生怕動作大一點，那脆弱的紙張就會碎裂。
“哎，兒子。” 周父那時嘆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落寞，“以後你要是有出息了，得想著把咱們周家的族譜給續起來啊。咱們周家，在這十里八鄉散枝開葉，陸陸續續加起來，也有百十口人了。”
他摩挲著譜頁上那些模糊的名字，“可自從前些年……譜斷了，後頭生的娃，起名就亂了套。有倆字的，仨字的，也沒個講究，不成規矩，不成氣候啊……”
那時候的周辰剛回來，滿腦子都是怎麼改變自家的窘境，怎麼填飽肚子，怎麼賺錢蓋房娶媳婦，對這續族譜的大事，只是模模糊糊在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並未深想。
再說了，他那時候連分家都難，哪里敢想這麼多啊。
如今，日子紅火了，兜里有錢了，那顆沉寂的種子，被這清明時節的雨一澆，也就悄然發了芽。
“只是續譜……是大事。” 周辰心里琢磨著，“可譜斷了，一時半會兒理不清頭緒。不如……先從眼前能做的開始。”
他想起了周家的祖墳。當年為了那塊埋著祖輩的地，還跟鄰村鬧過矛盾，自家吃了虧，主動讓出了幾畝好地，才把那片有祖墳的山坡地劃拉到自己名下。爹娘雖然心疼地，但覺得值，那是根兒。
“續族譜，就先從修繕祖墳開始吧。” 周辰下了決心。
無非是除除草、添添土、燒燒紙錢。有條件的，給那些連塊碑都沒有的老祖宗立個簡單的石碑，也花不了太多錢。
只是……好些墳頭年深日久，碑文都磨平了，連埋的是哪位祖輩都認不清了。這事兒，還得請村里那些上了歲數的周家長輩來幫忙指認才行。
周辰摟著甦桃桃，把這事兒跟她說了。
甦桃桃依偎在他懷里，聲音溫溫柔柔的︰“修繕祖墳是積德的好事，我支持你。家里錢夠，該花的就花。”
她頓了頓，小手輕輕撫上周辰的臉，“爹娘知道了，肯定也高興。”
周辰心頭一暖，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桃桃，你真是我的好媳婦兒！”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窗外就飄起了細密的雨絲。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老話兒真是一點不假。
村里沒了往日的喧鬧，大人們臉上多了幾分肅穆和追思。
也許是這一天總會下雨的原因吧。
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踩著水窪嬉鬧，嘰嘰喳喳地惦記著︰“吃青團嘍！吃青團嘍！”
青團，是清明特有的吃食。用新鮮艾草煮出碧綠的汁水，和了糯米粉，包上豆沙、芝麻或者咸菜餡兒，蒸熟了就成了軟糯清香的點心。
周辰剛洗漱完，就看見周正和周小靈一人捧著個綠油油、冒著熱氣的青團，吃得小嘴一圈都是綠的，像長了胡子。
老太太在門口笑著看著，只是臉上的笑容也是有些凝重，肯定是想起來老頭子了。
“二叔！吃青團！我娘剛蒸的，可香了！” 周正跑過來，踮著腳把青團往周辰嘴邊送。
周辰笑著咬了一大口，豆沙餡兒甜而不膩，混合著艾草那股獨特的清香，確實好吃。
周小靈也巴巴的給周辰送，和周正爭著。
“嗯！真不錯！” 他又掰了一塊，喂給旁邊的甦桃桃。甦桃桃小口嘗著，也點頭稱贊︰“艾草味真濃，好吃。”
正吃著，自家的小白狗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沖著他們興奮地“汪汪”直叫，尾巴搖得像風車。仔細一看，好家伙！它嘴里竟叼著一只還在蹬腿的小耗子！
“喲呵！小白！你這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啊！” 周辰打趣道。
甦桃桃看著那掙扎的老鼠，眉頭微蹙︰“周辰哥哥，我看家里真得養只貓了。最近夜里老听見 的動靜，怕是鬧耗子。咱家現在值錢東西多，錢啊票啊都收著，萬一被耗子啃了，那可就糟了。”
周辰一听，一邊吃青團一邊點頭︰“是該養一只了！回頭打听打听誰家有好貓崽子，抱一只回來鎮宅！”
正說著，周母撐著一把舊傘過來了。她手里拿著一把翠綠的新鮮艾草，走到周辰家門前，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把艾草插在了門楣的縫隙里。
“娘，您這是干啥呢？” 周辰問。
“闢邪！清明插艾，百病不來！早就備好了！” 周母插好艾草，滿意地拍了拍手。
周辰想起修繕祖墳的事，對甦桃桃說︰“桃桃，你先吃著，我去爹娘那邊商量點事。” 他撐起傘，踩著濕漉漉的小路，幾步就跨進了爹娘的小院。
院子里，周父正冒著小雨，拿著把大掃帚，吭哧吭哧地清掃堂屋的地面。屋里一角堆著準備好的黃表紙、冥幣、香燭和一些簡單的供品。
“爹！” 周辰喊了一聲。
周父抬起頭，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咋了？大清早的。”
周辰走過去，幫著把掃帚接過來放好，開門見山︰“爹，我想著……趁清明，把咱們周家的祖墳好好拾掇拾掇。”
周父一愣，有些意外︰“拾掇祖墳？咋突然想起這個？”
“不是突然，” 周辰認真地說，“是早就該做了。以前沒條件，現在咱家日子好過了點。我想著，先把墳頭的草除干淨，該添土的添土。有些老墳連塊碑都沒有了，也該立個簡單的石碑，好讓後輩知道底下埋的是誰。這事兒得請村里幾位老叔公幫忙認認墳頭。花銷……我來出。”
“行，你倒是有心了，其實我也尋思著這幾年給祖墳修繕一下的。”
周父听著，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眼楮里透出光亮。
“你同意就好。”
周辰也松了一口氣。
要知道他爹一向節儉摳門，如今听到他主動提修繕祖墳，沒有拒絕還是支持，他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用這個目光看我干啥？再摳門也不會在這里摳門，這是好事！積陰德的好事！是該拾掇拾掇了！”周父瞪周辰一眼，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壓低了聲音，帶著點神秘，“你是不知道，你娘前些日子偷偷去鄰村找了個老瞎子算命。那老瞎子說，咱家這兩年轉運，越過越紅火，就是因為咱家心善，當初寧可吃虧也要把祖墳的地保住了！是祖宗在保佑咱們呢！”
周父說著，臉上滿是驕傲之色。
周辰呵呵一笑︰“那就沒有我的努力了？”
“那肯定也有，事在人為嘛，那句話怎麼說？盡人事，听天命。”
周父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