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三十五年春,四月十六日夜。
黎明拂曉之際時。
太子張子坤一人端坐在東宮的坤德殿內,燭火飄搖,將他的影子映得搖搖晃晃。
自從坤德殿被赤王殿下一劍兩斷後,又經數年修繕,這才恢復如初。
這也是太子殿下修繕好後第一次在坤德殿中過夜,雖然天已快亮,他已經一夜沒有睡了。
張子坤手握化龍小錐,聚精會神地畫著一張劍符。
那道劍符看起來極其復雜,由千道符紋組成,一道符紋即是一柄飛劍。
此符,正是那玄殺一夜他所畫出的千劍陣符,這也是他的底氣所在。
隨著張子坤的最後一筆落下,符已成。
他盯著最後落下的那一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自言自語道︰“既然詔書已下,劍符已成,那麼我就有請皇兄……入甕。”
父皇病危,急詔赤王入京復命,就算皇兄明知這是請君入甕,皇兄也不得不來。
只等皇兄孤身入局,只等父皇仙逝散道,那麼我張子坤就能順利登基,便是大玄的第二位皇帝。
此時,坤德殿外響起敲門聲。
張子坤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抬起頭來,看向殿外︰“進來。”
殿外,走進來兩位青年,一位青衫,一位藍袍,面容極其相像,像是一對雙胞胎。
“太子殿下。”兩位青年異口同聲,抱拳行禮。
“子震,子巽,你們來了。”張子坤面露笑容,微微點頭。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六皇子張子震與七皇子張子巽,二人與太子親近多年,是太子真正看著在宮中長大的。
張子坤看向二人,一時間竟有些感慨。
從玄黃十七年,到玄黃三十五年,當年尚在襁褓的兩位胞弟,如今也長成翩翩少年,而自己……
張子坤自嘲一笑,不再去胡思亂想,而是問道︰“讓你們辦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張子震是個急性子,率先開口說道︰“太子殿下要找的靈丹,找著了,也買到了,價錢……”
張子坤抬手打斷他的話︰“價錢從我太子私庫中取,不可動用國庫。”
張子震從懷中掏出一枚丹盒,遞給了張子坤︰“從江湖中淘來的,相傳是根據前朝那位大平國師的丹方改進制成,找空行公公看過了,公公說沒問題。”
張子坤打開丹盒,注視著盒中那枚血色丹藥,不由笑了笑,默默心言︰“呵,上官岳有一句話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極少有事是用錢辦不到的。”
十幾年了,自從那一夜連跨兩境,躋身地境後,他始終就處在瓶頸,始終無法跨過那個道檻,始終無法躋身天境。
但要與自己的皇兄去爭,躋身天境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過有的這枚血骨丹,便可助自己破除瓶頸,直升天境。
張子震憂心忡忡道︰“殿下,這枚血骨丹雖然是改進過的,但副作用仍是極大,你一旦冒險服用,根基必定受損,可能這輩子就無望天境了。”
張子坤將丹藥收回懷中,抬頭笑道︰“沒事的,只要吃不死就行,我要與二皇兄去爭,天境只是基本。”
二皇兄就是那位赤王……一直沉默的張子巽忽然開口問道︰“您才是太子啊,為何如此忌憚二皇兄,他就只是一個赤王啊,這皇位終究還是您的。”
“一個赤王?”張子坤揉了揉發疼的眉心,緩緩站起身,反問道,“子巽,你見過赤王幾面?”
一襲青衫的張子巽仔細想了想,回答道︰“好像也就兩面。”
張子坤看著他,又看了看張子震,無力笑道︰“你們生得遲些,沒有親眼見過赤王的……”
張子坤頓了頓,最後說道︰“手段。”
“赤王當年一騎破尸山血海,血屠火燒仙京城,而後又北擊蠻族,收復太白雪山,章老將軍死後,父皇又敕封他為鎮北王,一人雙王,史書翻遍,好像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是赤王,也是鎮北王,更是大玄真正的嫡長子。”
“如果不是當年父皇力排眾議立我為太子,于功于禮他才應該是太子。”
張子震撓撓頭,忽然想起一事,開口問道︰“殿下,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大散關城中還有十萬兵馬,如果赤王調動這十萬兵馬直襲皇都怎麼辦?”
“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我的那位皇兄,都不會這麼做。”張子坤笑容燦爛,回答道,“他如果調動這十萬兵馬,一來邊關防守空虛,等于說又將太白雪山拱手讓給蠻族。
“其二,十萬兵馬直襲皇都,就等于坐實了他要造反的名頭,到時候自有父皇前去鎮壓問責,我的皇位只會更加牢靠。”
張子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既然早就知道赤王要反,那為何還不告知父皇,讓父皇來定奪?”
張子坤目光突然冷了下來,死死盯著張子巽,一言不發。
張子巽感到一陣後頸發涼,不敢再與太子對視,默然低頭。
片刻,張子坤一字一句說道︰“子巽,放下這個念頭。”
“這是我與他默認的規定。”
“父皇……為大玄做的夠多了。”張子坤的神色微微緩和下來,“我與他的事,不能再讓父皇動神傷心了。”
張子巽急忙點頭︰“子巽明白。”
“好了。”張子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問道,“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張子巽點頭,認真說道︰“江湖那邊,同意了。”
張子坤微微挑眉,感到有些意外︰“三家中的哪一家?”
張子巽輕聲說道︰“蜀中劉家,他們願意派出一位天境長老。”
張子坤又問道︰“我傳你們二人的功法練的怎麼樣了?”
張子震重重一拍掌,掌心有雷光乍現︰“雷法還是太難掌握,略微小成,已經海境了。”
張子坤點點頭,有些愧疚的看著他,嘆了口氣︰“天下雷法共分三脈,大平國師李夢陽一脈,龍虎山天師府一脈,天下野雷法又為一脈。”
“我只能給你張雷符,讓你學習江湖里的野雷法了。”
張子震用力搖頭,爽朗笑道︰“是殿下引領我走上修行之路,又傳我雷法所學,我已經很感激了。”
張子坤又看向張子巽︰“你呢?”
張子巽說道︰“我也海境了,距離地境也只差一步之遙,風術已然得心應手,能幫殿下一臂之力。”
“大哥白王應該會去幫赤王,由你們二人阻攔,劉家長老當做後手,我天境當做底牌,二十萬龍軍輔佐,而皇兄只有一人獨自赴京。”張子坤長舒一口氣,微微一笑,“皇位爭勢,勝券在握。”
朝廷中二十萬龍軍,江湖上劉家長老,又有千劍陣符,還有血骨丹……而他張子乾只有一人而已。
天下民心向我在我,他又憑什麼去贏得這皇位?
張子坤一人向殿外走去,此時殿外,已然破曉天亮。
他眯眼仰頭望去,只見一輪大日冉冉升空,照亮了整座天下。
張子坤朗聲長笑道︰“皇兄,我就在玄皇城中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