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玄黃三十五年春。
這十年間,發生了很多事,比如︰
太子張子坤監國,大力整頓朝堂,肅清門閥士族,廣興科舉言路。
赤王張子乾又封鎮北王,一人封雙王,駐守大散關城數十年。
白王張子民入龍虎山天師府,拜大天師古道為師,承習龍虎山雷法一脈。
四皇子張子離傳說拜國師莫蓮為師,五皇子張子坎入清白書院讀書,順利通過書院大考,拜院長孔清青為師。
六皇子張子震與七皇子張子巽,這一對雙胞胎平安長大,與太子交好,喜好同游江湖,認識了不少江湖世家。
八皇子張子兌也長成了翩翩少年,今年十八,喜好留戀煙花巷柳之地,太子總是罵他是個不成器的。
至于玄黃帝倒是又帶了一個孩子進宮收養,取名張子艮,那孩子傻傻憨憨的,總是不開竅,不過見人就笑,深得幾位皇兄喜歡。
還有一件秘聞,就是玄皇帝的身體,卻是越來越差了,即使閉關修行也無大用。
十年就這麼過去了。
…………
極北之地,大散關城。
入夜已深,城中將軍府內,一份密詔被丟在桌案上。
赤王張子乾靠坐在將軍椅上,滿面憂慮,愁眉不展,手指彎曲有節奏地敲擊著把手。
燭光映照著他的側臉,映出一片陰影。
“赤王殿下。”府外,響起一個雄渾的聲音。
听見這個聲音,張子乾愁眉微展,急忙說道︰“進來!”
朱門被人推開,走進了一個高大粗獷的男人。
“鐘鎧鈞,你來了。”張子乾看向那個男人,“我有密事要與你說。”
鐘鎧鈞眉頭微皺,他跟隨張子乾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位赤王殿下如此憂愁過。
“有何要事要深夜與我商討?”鐘鎧鈞坐在了赤王對面,“行軍打仗我還可以幫你,朝廷宮斗你就別指望我了。”
張子乾沒再與他廢話,指了指桌上密詔,開門見山道︰“你自己打開看看。”
鐘鎧鈞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拿起那份密詔,打開仔細看著。
那密詔很簡單,只有三句話。
太子監國擬父皇書詔。
父皇龍體欠安,雷霆入體,病危疾重。
十萬火急,急詔赤王一人入京。
鐘鎧鈞合上密詔,面色也沉重下來,就算是他,也看得出來這份密詔的凶險。
他放下密詔,沉聲問道︰“你確定要去?”
張子乾目光陰沉,冷冷回答道︰“這是太子陽謀,我不得不回去。”
鐘鎧鈞苦笑一聲︰“你若回去了,還回得來嗎?”
張子乾一陣沉默。
太子監國擬父皇詔書,第一句話就說的很清楚了,太子用心,父皇受意,急詔自己一人入京,自己不得不去。
片刻後,張子乾緩緩說道︰“我若不去,于臣不忠,于子不孝。”
鐘鎧鈞听見這話,嗤笑一聲,不屑道︰“赤王殿下還會在意這不忠不孝的罵名?”
“我不在乎不忠不孝的罵名。”張子乾微微搖頭,“我在乎父皇會覺得我要反。”
鐘鎧鈞坐直了身子,直直看向赤王,鄭重問道︰“殿下,我們要反嗎?”
張子乾沒有回答他,而是自顧自說道︰“我與太子,已是不死不休,我倆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鬧到打生打死的地步,就是因為父皇還在,只要父皇還在,我就不能反,而太子也就不能明著殺我。”
“太子敢下這份密詔,又加急送來,就說明父皇的身體真的不行了,我倆也到了要動真格的時候了。”
“可他又讓我一人入城,不帶一兵一卒,這是請君入甕啊。”
鐘鎧鈞沒有管他說了些什麼,只是重復問道︰“殿下,我們要反嗎?”
“反,我拿什麼反?”張子乾自嘲一笑,“用兵權換得一人,只能鎮守在這大散關城,能抽調的只有我的八百乾字營。”
“如果不行的話……”鐘鎧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就抽這十萬大散關城的兵。”
“十萬人,足夠殿下從北打到南了。”
“什麼兵都可以抽調,除了這大散關的十萬兵。”張子乾斷然否決,“如果抽這十萬人,等于說又將太白雪山拱手讓給蠻族,絕對不可!”
“殿下!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
鐘鎧鈞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張子乾拂手打斷︰“我一人之利義,豈能與大玄江山社稷之利義,所將比較?”
“放著十萬兵馬不動,只為堅守一城,還有可能為大玄冤死!”鐘鎧鈞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聲喝問,“那殿下要怎麼辦?就真的去那玄皇城中送死嗎?”
“八百?”張子乾低著頭,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八百人就八百人!”
“什麼?”鐘鎧鈞眼楮一瞪,愣在當場。
殿下剛才說什麼?
八百人就八百人?
八百人要打天下?
鐘鎧鈞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直愣愣問道︰“太子能調動多少人?”
張子乾抬頭看向他,回答道︰“不抽掉邊防虎軍,內防狼軍,僅就算龍軍也有二十萬人。”
鐘鎧鈞感覺有些好笑,無奈問道︰“八百乾字營打二十萬龍軍?”
“沒錯。”張子乾點頭。
“張子乾!”鐘鎧鈞有些憤怒,怒聲道,“老子可以陪著你赴死,但絕不能陪著你去送死!”
張子乾微微搖頭︰“不是送死,是兵行險招。”
“我現在手上毫無兵權,就算抽調這十萬人,又能如何?你就這麼打算浩浩蕩蕩的直接從大散關城,翻越太白雪山,跨過三州之地,再到玄皇城?”張子乾反問道,“一路上的城池守將,你覺得沒有軍令,會讓十萬兵馬進城嗎?”
鐘鎧鈞一時語噎,只得坐下來,無奈道︰“你到底想怎麼辦?”
“太子收了我的兵權,卻忽略了我在大玄軍中的軍心。”張子乾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十萬兵馬無法開過去,但八百人還是可以的,我在軍中有這個地位,各城守將想必也願意賣我這個面子。”
“鐘鎧鈞,听令!”
“又要跟你去玩命了。”鐘鎧鈞無奈嘆了口氣,單膝跪地,單手握拳置于胸口,厲聲喝道,“末將鐘鎧鈞,听令!”
張子乾解下腰間的赤王印,丟給了他,下達了軍令︰“你拿赤王印,北州過煙州抵幽州,率八百乾字營直去玄皇城,幽州邊境待命。”
鐘鎧鈞接過赤王印,抱拳道︰“領命!”
張子乾重重一拍桌案,手背上青筋暴起,劍眉挑起,一雙星目中金色粹然。
他怒笑道︰
“我不需要打下整個天下,我只需要打下一座玄皇宮就好。”
“太子,且看究竟是你民心所向,還是我軍心定勝!”
“父皇,我不需要當太子了,我要當那天命所歸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