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選擇,而是抉擇。
張子坤一把推開張子乾,緩緩站起身,輕笑問道︰“皇兄,還記得當初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張子乾向後微退幾步,揉了揉手腕,冷冷一笑︰“我跟你說過什麼話?”
張子坤向前一步,眼神有些恍惚,不自覺摸了摸好似還在隱隱作痛的臉。
他有些落寞低頭,喃喃自語道︰“皇兄,是忘了,但那一巴掌好像還呼在我臉上。”
他仍然清晰記得數年前,在平玄戰場之前,那一番登高論戰。
一個修為不過是空明心境的廢物!
一個從沒有親身上過戰場的廢物!
一個身為三皇子沒個屁用的廢物!
當年皇兄的一聲聲廢物,仍舊回蕩在耳邊,無數個夜晚,如魂牽夢繞,揮之不去。
張子坤緩緩抬頭,眼眶微微泛紅,死死盯著自己的這位皇兄。
他張開雙臂,忽的大笑道︰“來吧!皇兄!來抉擇吧!”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會怎麼選!”
“在你張子乾的眼中究竟有沒有除了利義之外的東西?!”
張子乾面無表情,冷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靜靜听著自己弟弟的大笑。
片刻……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聲回蕩在坤德殿中。
張子乾默默收回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一巴掌抽倒在地的張子坤。
張子坤俊秀的臉上去迅速紅腫起來,他半張臉滲出點點血絲,嘴角開裂,不斷滴血,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縱然他已經是地境,但毫無防備的硬挨長天階的一巴掌,還是差點要了半條命。
張子乾蹲在地上,伸手抓住他的長發,將他的腦袋拽了起來,平視著這個親弟弟。
“你張子坤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敢要我做出抉擇?”
“兵權我不交,她我也要帶走,你攔得住我?”
“皇兄!”張子坤滿眼血紅,吐著血大笑道,“不要當了婊子,還想著立牌坊啊!”
“這句話!也是你當年跟我說的!”
張子乾眉頭微皺,松開了手,站起身來,雙手抱臂。
“你知道你的弟弟會畫符吧?”張子坤掙扎著踉蹌站起身,手中多了一張黃符,“爆炎符,就貼在我嫂嫂的寢宮中,我親手貼了一整圈的。”
“只要我身死或是心念一動,符就炸了,她被鎖在宮中,又只是個普通人,逃不掉也活不成。”
張子乾直接一腳踹了過去,這一腳力道極大,直接將張子坤踢飛,將桌椅撞碎。
“張子坤,你什麼時候這麼畜生了?”
“畜生?”張子坤捂著胸口,從一地木屑中起身,慘笑自問,“我是畜生?”
“哈哈,我是畜生?”張子坤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皇兄皇兄,你說你親弟弟是個畜生?”
張子乾靜靜看著他的狂笑。
一瞬間,張子坤收斂所有笑容,憤怒嘶吼︰“你算個什麼東西,給朕閉嘴!”
“你張子乾有什麼資格去評判我之功過!”
“我夜夜秉燭,御書房中處理政務,從未敢有半分懈怠!只為百姓安居!”
“我勤儉節欲,寧餓一夜不飲羊湯,就怕此開奢靡先河!只為百姓安樂!”
“我監國親政,施仁政而政通人和,恩惠天下以承萬民!只為百姓安寧!”
張子坤不斷怒吼著,好似要將這些年的委屈全都要向皇兄吼出。
“你失蹤三年,章將軍在外征伐,父皇閉關,聞先生病重,朝中上下只留我一人支撐!”
“這東宮!這坤德殿!你知道我有多長時間沒有踏入過嗎?你知道我在御書房中度過了多少夜晚嗎?你又知道我煙州一夜差點就死了嗎?!”
“你在這宮中四處看看!你到這玄皇城四處看看!你去這天下四處看看!”
“究竟是不是一片安居樂業,太平盛世?!這些都是朕的功勞!”
張子乾面無表情,默默听著他的怒吼。
“我要當仁君,施仁政……”張子坤的嗓音漸漸嘶啞,語氣也漸漸低沉,“我渴望親政,卻又怕辜負萬民。”
張子坤嘴角淌血,滿臉疲憊,看向皇兄,慘笑道︰“我的仁字,是一把刀,刀柄對著百姓,刀尖對著門閥。”
“我如今就要握著這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做出抉擇。”
“說完了?”一直沉默的張子乾,忽然開口問道,“那場刺殺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相信那場刺殺與皇兄無關了。”張子坤微微搖頭,累得不想再解釋了,而是說道,“但我還想問皇兄一件事。”
張子乾上前一步,淡淡開口︰“問。”
張子坤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問道︰“你……有沒有過一時一刻想讓我去死?”
張子乾又上前一步,緩緩點頭︰“有,我確實有過想讓你死的想法。”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止一次,就比如現在,我就想讓你死。”
“呵。”張子坤後退一步,釋然笑道,“這就夠了。”
張子乾突然說道︰“為了大玄,我當初沒得選。”
“皇兄當初沒得選,我現在再給皇兄抉擇的機會。”
“交出青虹劍,還是讓嫂嫂就此身死。”
張子乾看著他,破天荒地猶豫起來,陷入兩難之地。
張子坤看著他,目光慘然,笑容燦爛。
他們都知道對方心中在想什麼。
交出青虹劍,就等于交出五十萬狼軍的兵權,以此換取上官羽寧之命。
五十萬兵權與摯愛的性命,張子坤真的很想看看自己皇兄會怎麼選?
皇兄你這種為大利而舍大義之人,當真會在乎一個女人的命嗎?
即使這個女人是你的摯愛,你也不會在乎一點嗎?
這是一場抉擇,更是一場問心局,我就是要看看你會不會改變你當初的決定。
張子坤輕笑著,看著陷入兩難的皇兄,他有些享受這種奇妙的感覺。
他開口輕聲說道︰“我不會剝奪你所有兵權,我會給你留一城之軍。”
張子乾抬頭看向他︰“哪一城?”
張子坤笑道︰“大散關城,我給你留十萬兵馬,用以鎮北。”
果然……張子乾冷笑一聲。
大散關城的十萬兵馬,根本無法抽調,只能用來抵御蠻族騎兵。
張子坤知道張子乾的性格,為了大玄的江山,這十萬兵馬他不會調動,甚至他自己都不會輕易離開那座城。
給他這大散關城的十萬兵馬,他反不了,反而是將他限制在了大散關城,讓他只能鎮北守城。
這是陽謀,就是要逼張子乾做出抉擇。
片刻,張子乾抬頭,手伸向腰間,摸著青虹的劍柄。
張子坤知道,皇兄要做出抉擇了。
剎那間,坤德殿上,閃過一道青虹。
一柄斷首的青銅古劍,指向了張子坤的眉心,憑劍的鋒利,只要在向前一寸,就能刺穿這位太子的腦袋。
張子乾一手舉劍,面無表情,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張子坤一步不退,面容平靜,一滴冷汗從他鬢角間滑落。
兩難境地,抉擇只在一瞬之間。
張子乾平靜道︰“現在這柄劍還能入鞘,不然我們就不死不休了。”
“皇兄,你心中已有惡蛟抬頭,你要反的。”張子坤平靜道,“從父皇立我為太子的那刻,我們就已經不死不休了。”
張子乾點頭,吐出一字︰“好。”
一瞬之間,一道青色劍光斬過。
張子乾目光冰冷如劍上的寒光。
他終于兩難不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