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什麼？”林元正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追問，目光緊緊盯著鏡片里那道如離弦之箭般迅猛的紅色身影，“听聞李世民勇冠三軍，難不成他這隊輕騎沖不到劉武周中軍？”
此刻，玄甲輕騎已如猛虎般沖破劉武周前軍的側翼，雪地上被馬蹄無情犁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其勢頭之猛，實在讓人難以想象會半途而廢。
“劉武周本人武藝精湛，尤其擅長騎射，而宋金剛作戰更是勇猛無畏，悍不畏死。再加上一直守在中軍戒備護衛的尉遲恭，此人一手鋼鞭配馬槊，招式狠辣刁鑽，放眼整個戰場，能接住他幾招的人怕是寥寥無幾。”
劉長宏的聲音里透著凝重，手中的望遠鏡始終緊緊鎖定那片褐色中軍，“李世民雖勇，可這三人如今環伺中軍，他帶著這點輕騎沖進去，無疑是自投龍潭虎穴。”
“劉師，你與他們幾人相識？可有交情？”林元正一邊迅速調整著望遠鏡的角度，目光死死鎖在遠處廝殺得如火如荼的戰團上，一邊隨口問道。
鏡片里，圍繞著紅色披風的纏斗愈發激烈，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緊張。
“曾同朝為官時，我與劉武周有過幾面之緣，也交談過幾句，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終究沒能走到一處。”
劉長宏的聲音平淡如水，目光依舊落在戰場深處，“至于尉遲恭，他以赫赫戰功任正議大夫，早年我與他倒有過共事的經歷，不過也稱不上深交。”
就在這時，只見李世民果斷收起馬槊，猛地勒轉馬頭向後撤去，同時動作嫻熟地接連彎弓搭箭，騎射如飛。
箭矢破風的尖銳聲響穿透了風雪，鏡中可見他左手穩穩控韁、右手迅速引弓，動作一氣呵成，猶如行雲流水。每一支箭射出，都精準地命中一名褐色甲冑的騎兵，那人便應聲墜馬。
紅色披風在後退的馬背上烈烈翻卷，竟在重重圍堵中硬生生撕開一道缺口，身後的親衛輕騎見狀，趁勢靠攏，緊緊護著他沖過缺口，繼續浴血拼殺……
劉長宏見此情景，不禁深嘆了一口氣，神色凝重地沉聲道︰“此戰李唐必敗無疑，恐怕會面臨全軍覆滅的絕境……”
“劉師，為何如此篤定？”林元正急忙追問，視線始終死死鎖著戰場。此時李世民的沖勢依舊勇猛，雖然在沖破缺口時折損了十多名輕騎，但此刻已逼近劉武周中軍，那紅色披風在褐色人潮中恰似一團跳躍燃燒的火焰，怎麼看都像是佔了幾分先機的樣子。
“方才他若見好就收，及時勒馬回撤再尋機迂回沖殺，或許還能有所成效。”
劉長宏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惋惜，手指重重地指向鏡片，“可他偏偏要趁著缺口不顧一切地沖入敵陣死戰，以圖破局，可那缺口分明就是敵軍故意露出的破綻，是專為他量身打造的困殺之陣！”
話音未落，果然見那道被撕開的褐色陣列如潮水般瞬間合攏，將李世民身後的退路死死封死。紅色披風被困在敵陣中央，周圍的褐色甲冑如潮水般越聚越多，已然形成合圍之勢。
“你看，缺口合上了。”劉長宏的聲音沉重，嚴肅道︰“如今他除了繼續往前沖，已沒有半分退路。”
“一軍之帥深陷敵陣，本就落了下乘，處處受制于人。”
劉長宏的聲音里又添了幾分冷意，抬手指向遠處，“你瞧，李唐後軍那邊已然亂了陣腳，將士們都紛紛朝著中軍方向張望，連陣型都開始有些渙散。主帥被困，軍心自然大亂，如此情形，怎能不敗？”
林元正趕忙調轉望遠鏡，果然看到黑色陣列的後方涌起一陣騷動，不少步卒停下推進的腳步，紛紛仰頭朝著中軍方向焦急眺望，原本嚴整有序的隊列，此刻像被狂風吹皺的湖面，漸漸泛起混亂的漣漪。
林元正眉頭緊鎖，心頭一時五味雜陳。他望著那片愈發激烈的廝殺，暗自思忖︰劉武周若真在此戰獲勝，定會趁勢長驅渡河，向南圖謀天下。到那時，長安必將陷入混亂，戰火四處蔓延，百姓不僅要深陷兵戈之苦，林家怕是也難以逃脫這場浩劫。
寒風如刀，卷著雪沫狠狠撲在林元正臉上，他卻仿佛渾然不覺，目光依舊死死釘在遠處那片已被血色漸漸染透的雪地，連握著望遠鏡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家主，你臉色看著不太好，莫不是受了風寒？”
劉長宏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久未听到林元正說話，他暫時移開望遠鏡，回頭看來。風雪中，林元正的嘴唇抿得毫無血色，眉頭緊緊蹙在一起，臉色在風雪里泛著青白，劉長宏忍不住低聲問道。
“劉師，李唐不能敗！”林元正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卻異常低沉有力。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目光灼灼地望向前方，一字一句鄭重說道︰“劉武周全靠著突厥可汗的勢力才有今日這般威風，他若勝了，這中原大半江山恐怕都要落入突厥之手，漢人絕不能再淪為任人宰割的‘兩腳羊’！”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指節因用力而捏得泛白，風雪吹在臉上，卻似心中燃著一團怒火，連呼吸都帶著滾燙的怒意。
西晉末年至北魏統一北方之前，五胡亂華時期，匈奴、鮮卑、羯、羌、氐等少數民族入主中原。羯族等把漢族男人稱作菜人，女人稱作兩腳羊，晚上將女子當作玩物肆意凌辱，白天則當作糧食隨意宰殺。
這一時期戰亂不斷，各少數民族政權相互攻伐，中原百姓不僅要直面戰爭的殘酷沖擊，還常常被擄掠為奴或慘遭屠殺。
大量人口在戰火中喪生，農業生產遭到毀滅性破壞，導致糧食嚴重短缺，饑荒肆虐，進一步加劇了人口的銳減。據估算，戰亂前中原地區人口達數千萬，經五胡亂華後，人口數量急劇減少，十不存一……
劉長宏聞言，眉頭微微一蹙，沉吟片刻後望向林元正，眼底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你說得沒錯，若真讓突厥勢力借劉武周之手滲入中原，後果將不堪設想……”
劉長宏猛地挺直身軀，抬手拍了拍衣襟上的雪沫，轉身對著身後的親衛沉聲下令︰“速去傳令，五千輕騎即刻緊急集結，兵分兩路！既然李唐沒有強援，那我們便做他的援軍，去會一會劉武周的突厥騎兵！”
話音落下時，他已利落翻身上馬，目光掃過遠處混戰的戰場，竟比那冰冷雪光更添了幾分銳利之色。
林元正猛地抬頭，望著劉長宏翻身上馬時的果敢決絕，他一把將望遠鏡塞進腰間，大步流星地跟上，迅速抓住馬韁翻身躍上︰“劉師！我隨你同去！”
“也好，我們回去整軍！”劉長宏回頭看了他一眼，聲音在風中如利刃般劈開一道銳痕，“讓你親眼看看，在這中原的土地上，不是誰都能肆意撒野的！”
林元正只覺一股熱血順著血管直沖頭頂，渾身仿佛燃起熊熊烈火，這漫天飛雪落在身上，竟絲毫感受不到半分寒意……
不多時，戰場上的廝殺已從先鋒部隊蔓延至後軍，整個陣線都陷入了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混戰之中。
而此時的李世民正深陷于一場殘酷的鏖戰，胯下戰馬不斷發出疲憊至極的嘶鳴，四蹄踉蹌，顯然已到了力竭的邊緣。
他抬頭便能望見劉武周中軍的旗幟在風雪中獵獵飄搖，近得仿佛抬手就能觸摸到，可眼前卻橫亙著數層密密麻麻的步卒，刀槍如林般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前，每前進一步都要奮力劈開數道閃爍的寒光，馬槊上的血漬早已凝結成暗紅的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