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元正心中涌起一陣莫名的感慨。在他的認知里，仿佛又一位大唐國公的歷史軌跡因他而悄然偏轉。就拿許紹來說，其原本受封硤州刺史、安陸郡公，後來又進封譙國公。武德四年，許紹率軍征伐荊州，未久便病逝于軍中。直至貞觀年間，還被追贈為荊州都督。
韓世諤端起茶盞，仰頭將熱茶一飲而盡，隨後把空盞重重擱在案上，伸手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脖頸，撇嘴抱怨道︰“這鬼天氣，喝口熱茶跟澆涼水沒啥兩樣，哪比得上烈酒那般燒喉嚨，來得痛快實在！一口下去，從嗓子眼兒暖到腳底心！”
說著，韓世諤轉頭，目光緊緊盯著林元正，語氣中滿是嚴厲︰“都到這緊要關頭了，怎麼還如此猶豫不決！戰場之上，從來就不是講慈悲的地方，生死成敗往往就在一念之間！心狠才能克敵制勝，手軟只會自尋死路。你要是再這麼瞻前顧後，不光自己性命難保，還會連累一同作戰的袍澤兄弟！”
韓世諤話音剛落，單雄信猛地一拍大腿，震得甲冑上的銅鈴嘩嘩作響，大笑道︰“兄長這話在理，戰場上就得這般殺伐果斷！”
他站起身，大步跨到林元正跟前，鐵甲護手重重搭在林元正肩頭，指節幾乎嵌進皮肉︰“元正小子，你給我听好了，戰場上心慈手軟，那就是給自己惹禍罷了！”
林元正僵坐在原地，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手中茶盞，韓世諤與單雄信的斥責聲在耳邊不斷回響。殿外朔風裹挾著細雪撲進窗欞，他卻感覺後頸處沁出一層冷汗。
良久，他喉頭滾動，艱難地咽下一口干澀，緩緩起身離座，挺直脊背，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個大禮，聲音雖低沉，卻字字清晰︰“諸位伯父、師長在上，元正年少輕狂，今日才明白婦人之仁只會誤事。這番訓斥猶如醍醐灌頂，佷兒必定將教訓牢記于心。唯有以鐵血手段應對敵人，才是對將士們真正的負責！”
這亂世如滔滔洪流，裹挾著眾生滾滾向前，哪里容得下一味求穩的怯懦？所謂的仁義心軟，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道里，不過是束縛自己手腳的枷鎖。
即便殫精竭慮、謀劃周全，在沙盤上推演千遍萬遍，可一旦踏入沙場，刀劍不認人，箭矢無感情，傷亡從來都是難以逃避的宿命。
劉長宏目光欣慰地與韓世諤、單雄信對視一眼，二人微微點頭。他快步上前，雙手穩穩扶住林元正的肩頭，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家主能在此時醒悟，實乃幸事。這世道沒有回頭路，今日這番自我反省，依舊不算晚。”
林元正心中重重嘆了口氣，胸腔里涌動的情緒如一團亂麻，心思也發生了諸多變化。恍惚間，他回想起前往此地時經過的野狼谷，敵人又怎會因為自己在壽春城內的回避退讓而心慈手軟？
若不是當時果斷反擊，如今被撕成碎片、淪為野狼腹中餐的，恐怕就是自己和兄弟們了。這場生死較量已然證明，在這殘酷的世道里，唯有果斷出手、以暴制暴，才能保住性命，護好身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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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東升，卻難以驅散上洛郡那徹骨的寒意。一隊掛著林家徽記的車隊，緩緩駛出城西田莊。車輪緩緩碾過新修的官道，揚起細碎的霜塵，朝著長安城的方向蜿蜒前行。
車廂里，兩個少年緊緊貼在車窗旁，臉頰因興奮而漲得通紅。他們的眼楮亮閃閃的，不住地對著窗外的風景指指點點，興奮地呼喊著，恨不能整個人都鑽出車窗，將這一路上的新奇景致都盡收囊中。
“都坐好！” 車廂內為首的少年板著臉，刻意壓低聲音，努力做出一副老成的樣子，“別只顧著看外面，吵吵鬧鬧像什麼話？這次出門，一切都得听我的。要是不听指揮亂跑，不管你是誰，我立刻派人把你送回城去，剝奪你們家生子的身份！”
車廂里頓時安靜下來，七八個原本嘰嘰喳喳喧鬧不停的少年，像受驚的麻雀般趕緊坐正，稚嫩的臉上還殘留著未消散的興奮，此刻卻都繃得緊緊的，偷偷瞄著發話的少年。
為首少年輕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目光掃過車廂內低垂著頭的同伴們，沉聲道︰“咱們這次去長安，身負重要職責。那可是天子腳下，處處都是規矩。到了長安，一切行動都得听命令，千萬別亂跑亂說話。誰要是闖出禍來，丟了林家的臉面，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身旁的少年輕咳一聲，與為首少年對視一眼，眼中默契盡顯。接著笑著抬手拍了拍座椅扶手，大聲說道︰“虎哥說得在理！林家供咱們吃穿用度，還教咱們習文練武，這次更是把長安的重任托付給咱，這是信得過咱。大伙都打起精神來，一切听虎哥安排，千萬別給林家抹黑！”
為首被稱作虎哥的少年依舊面色嚴肅，不耐煩地扯了扯束得緊實的衣領，目光如炬地掃視眾人，厲聲說道︰“這次出門前，你們家里父母都反復叮囑過什麼，心里沒點數？別以為出了城就能撒野，都給我規矩點。”
車廂里一時間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听見，唯有車輪碾過碎石發出的顛簸聲。七八個少年挺直脊背，大氣都不敢出，就連方才還興奮張望的那兩個少年，此刻也縮著脖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
車廂外，林康雙腿輕輕一夾馬腹，棗紅馬邁著碎步靠近，隔著晃動的車窗簾子，他听到虎子嚴厲的訓話聲，又瞥見幾個少年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禁嘴角微微上揚。
車廂里，為首訓話的正是林家田莊的虎子，濃眉下一雙眼楮不怒自威。而在旁邊輕咳著配合、出聲安撫眾人的，是機靈沉穩的賴二喜。
此次前往長安城的隊伍，正是由騎在馬背上的林康帶隊。他穩穩地握著韁繩，不時回頭看向車廂，確保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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