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州城頭,硝煙如怒獸般翻涌,破碎的木塊與密集的箭鏃好似傾盆暴雨,向著下方無情傾瀉。
守城兵卒奮力廝殺的嘶吼聲,混合著攻城錘重重撞擊甕城的沉悶聲響,震得雉堞簌簌落下塵土。
火把將夜空燒得一片通紅,清晰照亮了雲梯上攀爬的敵軍身影。他們頂著滾燙的滾油與沉重的 石,艱難地向上攀爬,手中鐵鉤死死扣住城磚。士兵們受傷流淌的鮮血,順著城牆蜿蜒而下,匯聚成一條條猩紅的溪流。
雖說密林此處距離歸州城有幾十里地,但朦朧夜色中那黑影交錯、激烈廝殺的情形,還是讓程咬金心急如焚。
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整個人在馬鞍上急得不住晃動。他那熾熱的目光,在韓世諤與羅士信之間來回掃動。他胯下的戰馬,似乎也察覺到主人的焦躁不安,不安地刨著蹄子。
戰場上刀刃相擊的鏗鏘聲隨風遠遠傳來,程咬金幾次抬手,想要開口請求出戰,卻又被韓世諤臉上凝重的神色給壓了下去。此時他手中的馬槊,仿佛也受到主人情緒的感染,跟著躁動起來,只盼著能立刻听到一聲令下,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上前去。
“韓將軍,這望遠鏡還真挺厲害,這麼遠都能看得真切。”羅士信單眼緊貼著黃銅望遠鏡,鏡筒在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澤。他微微調整著角度,忽然發出一聲驚嘆︰“那 提可真狡猾,他並不在中軍營帳中,而是躲在後軍輜重營里。幸好咱們沒有貿然沖擊中軍營帳……”
韓世諤听聞此言,微微一怔,隨即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烏木瓖銅的單筒望遠鏡。他將望遠鏡抵在眼前,仔細望去,鏡片後的瞳孔驟然收縮。
遠處歸州城頭,廝殺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然而在敵軍陣營中,卻出現了奇怪的一幕︰十余騎傳令官不顧前線戰事焦灼,騎著馬在中軍與後軍輜重營之間往返疾馳,馬蹄翻飛,塵土飛揚。
韓世諤再將鏡筒轉向中軍大帳,本該燈火通明的營帳內此刻竟一片死寂,只有夜風卷著軍旗,在空蕩蕩的轅門前簌簌作響。顯然,周遭必定有重兵埋伏,以防有人突襲營帳斬殺將領。
程咬金見狀,急得額頭青筋暴起,望著二人手中的望遠鏡,腸子都悔青了。這單筒望遠鏡本是林家運送輜重時帶來的稀罕物件,他當時嫌掛在腰間累贅,隨手就扔在了營帳里。
此刻看著韓世諤與羅士信僅憑這小小的鏡片,就能清晰洞悉敵軍動向,他恨不得立刻折返營地去取。
在極度的焦躁之下,程咬金狠狠拍了下大腿,震得馬鞍上的銅鈴叮當作響︰“早知道這玩意兒如此管用,我說什麼也得揣在懷里!”
羅士信望著程咬金抓耳撓腮的模樣,無奈地苦笑一聲,抬手將望遠鏡遞了過去︰“咬金莫急,你先瞧個清楚。下次可別再嫌棄這些稀罕物了。”
程咬金聞言,臉上一喜,一把抓住望遠鏡。黃銅鏡筒還帶著羅士信掌心的余溫。他單眼緊貼鏡片,另一只眼下意識地眯成細縫,緊接著喉間便發出壓抑不住的低呼,整個人激動得幾乎要從馬鞍上傾身而出︰“好家伙!原來敵軍在玩這手!”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況敵軍老謀深算。所有人听令!仔細察看一番戰馬、甲冑兵刃、連弩箭矢,務必確保萬無一失,絕不能因為疏忽而丟了性命。”
韓世諤緩緩放下望遠鏡,目光如凜冽寒風般掃過麾下將士。短暫的沉默中,唯有戰馬不安的刨地聲。忽然,他猛地攥緊腰間劍柄,沉聲道︰“扒下俘虜斥候的衣物換上,炸藥包纏緊,都別出聲!你們十人組成先鋒,悄悄摸進敵軍後營。”
話鋒一轉,他猛地揮劍指向遠處的輜重營,大聲下令︰“一旦炸藥炸響,後軍立刻疾馳沖鋒,直搗敵軍輜重軍營!”
夜風卷著濃重的血腥味,從眾人耳畔呼嘯而過。先鋒隊套上斥候的衣物,如鬼魅般悄然朝著敵軍後軍靠近。
韓世諤握緊望遠鏡,鏡片里映照出敵軍營帳忽明忽暗的燈火。後軍將士的戰馬已餃上枚枚竹哨,身上的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冷芒。此刻,整個密林安靜得連呼吸聲都仿佛成了危險的聲響。
歸州北門轟然洞開的巨響撕破夜空,攻城錘撞碎的木屑尚未落地,敵軍騎兵已如潮水般涌入。鐵蹄踏碎青石板,彎刀劈裂城垛的火星四處迸濺。
埋伏的守軍的長矛與盾牌在洪流中搖晃刺出,刀刃相擊的鏗鏘聲、垂死的哀嚎聲、戰馬的嘶鳴聲攪成一團,血順著護城河汩汩流淌,將半城月色都染成猩紅。
李靖立于城牆之上,手中橫刀已豁開半寸長的缺口,鋒刃上暗紅血漬凝結成片。鎖子甲下滲出的血痕蜿蜒至下擺,將玄色戰袍浸成深褐。
他猛地揮刀格開刺向面門的長槍,震得虎口發麻,卻借著反勢旋身橫掃,刀鋒貼著敵軍脖頸掠過,濺起的血珠在城頭火把下劃出細碎的光弧。
就在歸州城頭血霧蒸騰之際, 提後軍輜重營方向突然炸開十余聲悶雷般的巨響。火光裹挾著木屑沖天而起,夜空瞬間被照得雪亮,滾滾濃煙中,草料垛、軍械車接連爆燃,宛如火龍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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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驚的戰馬嘶鳴著掙脫韁繩,拖著燃燒的糧草車橫沖直撞,營寨內頓時亂作一團,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混著火焰 啪聲,如喪鐘般響徹戰場。
剎那間敵營火光沖天,韓世諤一夾馬腹,手中烏金槊挽出丈八寒芒,率輕騎如黑色旋風般直撲敵陣。馬蹄踏碎滿地狼藉,槊影過處血肉橫飛,幾個來回的輾轉沖殺,便將輜重營攪成一鍋沸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