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九兒把平板電腦往沙發上一摔，鋼化膜“ ”地裂了道縫，像她此刻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屏幕還停留在裴家晚宴的直播界面——龍薇薇被保鏢拖出去時，裙擺勾在台階上撕開一道大口子，狼狽得像只被雨打濕的流浪貓。
“活該！”靈九兒抓起抱枕狠狠砸向屏幕，卻在看清彈幕里“裴總好手段”“大快人心”的字眼時，突然泄了氣，癱回沙發里。
她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腦子里像過電影似的回放著剛才的畫面︰裴洛南站在聚光燈下，語調平穩地甩出一個個證據，從長命鎖的來歷到龍薇薇的婚姻狀況，每一步都算得精準，像個最冷靜的獵人，看著獵物在陷阱里掙扎到最後一刻。
是解氣。
換作任何一個旁觀者，都會覺得這場反擊漂亮得無可挑剔。
龍薇薇那種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女人，就該被扒得底褲都不剩，讓她知道算計裴洛南的代價。
可靈九兒笑不出來。
她指尖劃過屏幕上顧繁星的照片——那是裴洛南最後放出來的，她蹲在考古坑邊，手里捏著半塊陶片，陽光把她的發梢染成金棕色，眼楮亮得像盛著星光。
可惜，那個能對著半塊陶片笑出聲的姑娘，現在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靈九兒猛地坐起來，抓起手機翻出和顧繁星的聊天記錄。
從頭到尾只有一條消息，孤零零地躺在三天前的對話框里——是繁星發來的︰“九兒，我出去散散心，山里信號不好，聯系不上也別擔心。”
沒有地址，沒有歸期，甚至沒提一句發生了什麼。
緊接著，電話打不通，微信不回，朋友圈停更在挖掘隊解禁那天。
靈九兒試過所有能想到的聯系方式，從共同好友問到考古隊同事，得到的全是“沒聯系”“不知道”。
這太不像繁星了。
那個和自己可以同穿一條褲的姑娘，怎麼會突然玩失蹤？連自己的電話都不接？
靈九兒越想越怕，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反復戳著那個灰色的頭像，指腹都磨得發燙。
那個連天塌下來也不可能不接她電話的人，這次卻只留下一句話，然後就杳無音信，人間蒸發了一樣，這讓她怎麼能不擔心呢？
“傻子。”靈九兒把臉埋進抱枕，聲音悶悶的發顫，“你倒是說句話啊……哪怕罵我兩句呢……”
她點開裴洛南的微信頭像，急瘋了似的質問他︰“裴洛南，繁星不見了！她就發了條信息說去山里散心，現在電話關機，人找不到了！看你干的好聲”
靈九兒氣得渾身發抖。
裴洛南是聰明，把龍薇薇算計得明明白白，可他千算萬算，算漏了繁星有多脆弱和絕望。
靈九兒不敢想，繁星在封閉挖掘結束後，看到那些鋪天蓋地的“裴洛南與龍薇薇婚約”報道時，是怎樣的心情。
她從與世隔絕的考古現場出來，帶著一身泥土和對世界的懵懂，迎面撞上的卻是這樣一場潑天的難堪。
她甚至能想象出繁星看到新聞時的樣子︰肯定是握著手機僵在原地，手指一遍遍放大龍薇薇舉著長命鎖的照片，嘴唇抿得發白，卻連一句抱怨都不肯說。
然後呢？然後她就收拾了背包，買了去山里的票，發了那條語氣平靜得可怕的信息，徹底斷了聯系。
“她是怕啊……”靈九兒對著空蕩的房間喃喃自語，眼淚突然砸在手機屏幕上，“她怕我們擔心，怕別人追問，更怕……自己撐不住。”
她點開微博，熱搜榜前十里，五條都帶著“裴洛南龍薇薇”的詞條。
點進去翻了翻，三天前的評論還在罵顧繁星“小三”“心機女”，現在風向全變了，全是“心疼顧小姐”“裴總快去找人”。
可心疼有什麼用？風向變得再快，那個鑽進深山里的姑娘，能看到嗎？她現在在哪座山？住沒住客棧？有沒有好好吃飯？山里晚上冷，她帶厚衣服了嗎？萬一……萬一她想不開……
靈九兒不敢再想下去，抓起外套就想往外沖，腳剛邁出門口又猛地頓住。
繁星說了“山里信號不好”。
她連方向都沒有，茫茫群山，去哪里找？
她癱回沙發，抓起桌上的檸檬茶猛灌一口，酸得直皺眉，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這感覺就像大三那年，在暴雨里找走失的繁星，最後在考古工地的帳篷後找到縮成一團的她——那時候至少知道她在哪，至少能沖過去抱住她說“沒事了”。可現在，她連繁星的影子都摸不到。
她點開和裴洛南的聊天框，輸入又刪除，刪除又輸入。
最後發過去一句︰“裴洛南，你贏了龍薇薇，卻把繁星逼進了深山。她要是有半點閃失，你就等著後悔去吧！。”
消息發出去後，依舊石沉大海。
靈九兒猜，他現在大概正被記者圍著，或者在跟裴家人商量後續，也許……根本沒意識到，那個被他忽略的姑娘，已經脆弱到需要躲進深山里舔傷口。
她打開朋友圈，刷到孔浩宇十分鐘前發的動態︰“塵埃落定，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席。”
配圖是裴洛南站在大屏幕前的側影，背影挺拔，像個打贏了仗的將軍。
下面一堆點贊和評論，全是“裴總威武”“干得漂亮”。
威武？接下來我就看你怎麼追起火葬場吧！靈九兒怒吼。
靈九兒盯著那條動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最後顫抖著在下面評論︰“你家老板贏了全世界，卻可能把一個姑娘逼上絕路。這也叫正義？”
發完就關了手機，她怕再看下去，會控制不住沖到裴氏集團樓下。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華城的夜還是那麼亮，霓虹燈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像被燒著了似的。
可這片繁華里，有個姑娘正一個人躲在深山里，听著風聲穿過樹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會不會在某個瞬間覺得孤單？會不會在雨夜里想起過去的事而傷心難過？
靈九兒雙手合十抵在額頭上，一遍遍地默念︰星星，你千萬別做傻事。你不是最喜歡那些老物件嗎？它們埋在地下幾千年都能等到來日重光，你怎麼能不等呢？
“裴洛南啊裴洛南，”靈九兒對著窗外的夜空低吼，聲音里帶著哭腔和絕望的威脅，“你最好現在就把她找出來！立刻！馬上！否則我不管你是誰，我都會讓你知道，逼走星星的代價！”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最壞的畫面︰搜救隊在深山里穿行，裴洛南瘋了一樣喊著星星的名字，而她……
靈九兒猛地晃了晃頭，把那可怕的念頭甩出去。
不會的，繁星那麼喜歡考古，那麼珍惜那些“被時光遺忘的東西”，她自己怎麼會甘心被時光遺忘？
星星，快點回來，我還等著跟你一起整理挖掘筆記呢。靈九兒又給顧繁星發了一條信息。
夜越來越深，窗外的風聲好像越來越像深山里的回響。
靈九兒睜著通紅的眼楮，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星星，你一定要好好的。等你回來，我幫你找裴洛南算賬，只要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