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內，燭火不燃自明。
虞洛立于神台之前，素手輕拂，香爐中的青煙裊裊升起，在半空中化作細密的雨絲，又悄然消散。
她的衣袂無風自動，發間一支白玉簪流轉著溫潤的光華，映得眉目如畫，卻又帶著不容褻瀆的威嚴。
系統撲閃著銀白色的翅膀，懸停在她身側，聲音里滿是震驚︰“宿主，你居然早就計劃好了？趁著洪水退去，災民無處可歸，正好將他們收攏進工廠，既給了他們活路，又能迅速擴大生產！”
虞洛眸光微垂，指尖輕點香爐，一縷青煙纏繞而上，化作游魚之形，又散于無形。
“這不過是以工代賑罷了。”她聲音清冷，卻帶著神明的悠遠，“系統，你難道不明白？若放任災民流離，他們要麼餓死，要麼成為亂民。而工廠……至少能給他們一口飯吃。”
系統沉默了一瞬，銀翼微微顫動︰“可朝廷那邊……”
“朝廷如何，已非我能左右。”虞洛抬眸，望向廟外漸暗的天色，“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些，問心無愧就是。”
話音落下，她廣袖輕揮，神台前的供桌上，幾枚山茶花籽無風自動，緩緩浮起，在她掌心盤旋。
她指尖輕點，一縷神光沒入花籽之中，花籽頓時泛起瑩瑩碧光，落地生根，轉眼間便抽枝發芽，綻放出潔白如雪的花朵。
接著，她轉身走向廟後的山林。夜色已深，林間卻有螢火點點，仿佛星辰墜入凡間。
虞洛步履輕盈，足尖點地卻不染塵埃，所過之處，草木微微低伏，似在行禮。
她停在一處清泉旁，泉水澄澈，映出她清冷如月的面容。
她指尖輕觸水面，漣漪蕩開，水中緩緩浮現出一條文鰩魚的虛影，魚身銀白，尾鰭如紗，在水中輕盈游動。
“去吧。”她輕聲說道，聲音似有若無，卻引得山林間的生靈紛紛抬頭。
文鰩魚的虛影漸漸凝實，最終化作實體，躍出水面，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光，又落入泉中。
它游動時，周身泛起淡淡的光暈，所過之處，就連泉水都變得更加清澈，連水底的卵石都仿佛被鍍上一層靈韻。
虞洛微微頷首，又轉向林間。她指尖輕點，幾只山雀撲稜著翅膀飛來，落在她掌心。
她垂眸低語，神光流轉間，山雀的羽毛漸漸泛起淡金色的光澤，眼中靈性更盛。
“此後，你們便走出荒山，去守著外界的百姓，為莊稼增收，指更多引迷途之人。”
山雀啾鳴兩聲，振翅飛起，在空中盤旋一周，隨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系統靜靜看著這一切，銀翼微閃︰“宿主，你這是要更多的異獸離開荒山？”
虞洛神色淡然，眸光深遠︰“洪水雖退，但百姓的日子依舊艱難。文鰩魚可助莊稼增收，靈雀可指引迷途，靈貓所在之地，蟲鼠逃遁……”
她頓了頓，“神明之力有限，但若能借生靈之手，庇佑一方，也算不負信仰。”
夜風拂過，她的衣袂翩然如雲，發間的玉簪映著月光，流轉出清冷的光華。
山林間，越來越多的生靈向她靠攏，安靜地等待著神明的點化。
而更遠處，一座又一座城鎮里，災民們正在傾听荒山信徒的介紹，了解什麼叫做工廠。
神明在點化眾生，而眾生，亦在努力活下去。
…
金碧輝煌的淑華宮內，鎏金燻爐吐著沉水香的裊裊青煙。
淑妃斜倚在軟榻上，蔥白的指尖捏著一封密信，眉心微蹙。
她身著絳紫繡金鳳宮裝，雲鬢間的步搖隨著轉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在燭光下折射出細碎的金芒。
“父親，”她將密信遞向坐在對面的鎮國大將軍，“忻州那邊傳來消息，山神廟的信徒用一只玉瓶收了部分洪水，數萬災民跪拜稱頌。”
鎮國大將軍接過信箋，玄色錦袍上的暗紋在宮燈下若隱若現。
他粗糲的手指摩挲著紙面，眉頭越皺越緊。信上詳細記載了王宛御水救民的場景，更有災民自發為山神塑像的記述。
“超乎預料啊......”他沉聲道，聲音如同砂石摩擦。
淑妃端起青瓷茶盞，盞中明前龍井的清香也壓不住她語氣的凝重︰“更麻煩的是，探子來報，左相已與荒山達成協議，要在各州籌建所謂工廠。”
她紅唇抿成一條細線，“若讓這些工廠建成，災民歸心，我們在地方上的布置......”
雖然不知道那種工廠是什麼，但兩人也能猜到，肯定是收攏民心，獲取信仰的好計謀！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玄甲侍衛單膝跪地，呈上一封密函。
鎮國大將軍拆開一看，虎目驟然收縮。密函從他指間滑落，飄到波斯地毯上，露出“燕都淪陷”四個朱砂小字。
“燕國國都......全淹了。”他聲音干澀，“國師只帶著燕帝和三十六名親信乘龍舟逃脫，其余王公貴族......”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檀木案幾，“盡數葬身洪水中。”
淑妃手中的茶盞落地，碎成一片又一片。
父女二人沉默良久。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可聞。
“父親，我們要不要......”淑妃剛開口，就被抬手制止。
鎮國大將軍緩緩起身，下意識撫摸著身上的玄色大氅。
他走到窗前，望著被雨水洗刷的宮牆，忽然想起去歲狩獵時見過的一幕。
山上的野花，明明前夜已被馬蹄踐踏得支離破碎，翌日朝陽升起時，卻開得比往日更盛。
“傳令下去。”他轉身時，眼中銳氣盡斂，“所有針對山神廟的動作，全部停止。”
淑妃驚愕地睜大美目︰“可是左相那邊......”
“燕國國師的手段你我都清楚。”鎮國大將軍打斷她，手指輕撫過腰間佩刀上的紋路。“連他都保不住的都城，山神信徒卻能救下......”
話未說盡，但殿內的沉香突然一滯。
雨聲中，父女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決定。
在這場天災面前，凡人的權勢，終究要向神明低頭。
說不定，接下來他們還需要求助這位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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