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院的議事廳內，檀香在青銅爐中裊裊升起。
公孫老太太坐在紅木椅上，枯瘦的手指輕撫著扶手上雕刻的蓮花紋樣，神色肅穆。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藏青色的粗布衣襟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左相大人遠道而來。”老太太聲音洪亮有力，“總不能是游山玩水的吧？”
公孫老太太是個老狐狸，左相也是個老狐狸，兩個老狐狸互相對上，只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心中所想。
“自然是有其他原因，本相雖身處京城，但也非常崇拜青州的山神，特意過來拜訪。”石斐輕笑。
“左相大人，明人不說暗話。你要與山神娘娘合作，可帶了什麼誠意來？”公孫老太太直接了當地詢問。
石斐端坐在對面，靛青色雲紋錦袍的袖口在案幾上鋪開。
他指尖輕叩茶盞，青瓷與紅木相擊發出清脆聲響。“郡主明鑒。”
他唇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若是再有鎮國大將軍與燕國國師的動向，本相定然知無不言。”
“若是他們再有異動，本相也會提前攔住他們，如何？”
“只有這些，可看不出來任何誠意，這天下間發生的任何事情，都離不開山神娘娘的眼楮，也無需你特意遞來消息。”安娘子抬手打斷，素色青衣掀起弧度。
旁邊的公孫老太太也似笑非笑地看過去︰“左相大人日理萬機，還是早些回去吧，京城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忙碌，何必來到山野之間呢？”
大廳突然陷入沉寂，窗外傳來縣衙皂隸巡邏的腳步聲，皮革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發出規律的脆響。
石斐眯起眼楮，知道不下血本，恐怕是沒辦法打動荒山的這群人了。
公孫老太太枯枝般的手指摩挲著茶盞邊緣︰“左相大人，山里的狐狸尚且知道，想要摘桃，得先架梯子。”
石斐忽然低笑出聲，腕間羊脂玉鐲撞在案幾上叮咚作響。“是本相唐突了。”
他忽然正色，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虎符放在案上，“既如此，老夫人不妨直言，山神娘娘需要什麼？”
老太太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她望向窗外連綿的遠山，那里正有農人趕著耕牛在梯田里勞作。
“那就請左相大人……”她一字一頓道，“讓梁國境內所有依山川而居的百姓，全部遷離山腳。”
茶盞突然傾斜，碧綠茶湯在案幾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石斐修長的手指懸在半空，玉扳指映著陽光微微發亮。“這……”
他眉頭微蹙，“涉及五州二十八縣，十多萬戶人家……”
“山神娘娘說，這是唯一的條件，不然那些百姓們恐怕會遭受災難。”安娘子補充道。
她從腰間取出一卷絹布地圖，圖上用朱砂標記著無數村落，有些墨跡尚未干透，顯然是新近繪制。
石斐凝視著地圖上蜿蜒的山脈走勢，忽然瞳孔微縮。
他注意到所有標記點都位于河谷要沖，若是，若是山洪暴發……
“本相明白了。”他猛地合上地圖，袖中手指微微顫抖，“三日之內，各州郡調令必到。”
起身時腰間玉佩撞在案角，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老太太拄著梨木拐杖緩緩站起，開裂的杖身露出經年摩挲的包漿。
“左相大人果然痛快，那就讓山神娘娘親眼看到你的誠意吧！”
石斐轉身，臉上又恢復了那副溫潤如玉的笑容︰“事關重大，石某定然盡心盡力。”
石斐帶著身後的老者迅速離開，老太太望著被馬車驚起的飛鳥，布滿皺紋的臉越發的沉重。
“天災無情，希望各地的百姓們都能躲過這次劫難吧。”
她暗自嘆息了一聲。
山神娘娘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只能靠他們自己。
“夏妍呢？”公孫老太太轉頭，發現約定好的人並未出現。
“她接到緊急任務，和王師父一起，去各地加固陣法了。”安娘子解釋道。
“荒山的其他能力信徒，也都開始行動，希望為大多數百姓爭取更多的生機。”
公孫老太太點點頭。
這一次，她認真地看向荒山，凝視著山頂的那處山神廟。
“幸好。”
“幸好，還有山神娘娘，為這天下的百姓而努力。”
不然，面對各種災難的世界，百姓們要如何生存下來？
幸好，這世間有一位愛護百姓的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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