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村的暮色,如同被陳年老酒浸透的麻布,厚重而深沉。
趙軒獨坐酒肆一角,指尖摩挲著粗瓷酒碗的溫潤邊緣,碗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動著窗外昏黃的燈籠光影。
空氣里彌漫著熟悉的酒糟香氣和伙計的吆喝聲,一切都與他記憶深處那個凋敝的村落漸漸重合。
然而,一絲尖銳的不協調感,如針一般刺入他看似平靜的識海。
“這位公子,看著面善得很,以前可是來過咱們這兒?”老板娘韓三娘扭著豐腴的腰肢走來,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市井熱情,將一碟茴香豆“啪”地放在桌上。
趙軒心頭猛地一沉。
韓三娘!
他記得這個女人,前世的記憶中,她只是牛家村一個普通的寡婦,守著這家半死不活的酒肆,臉上總帶著被生活磋磨出的麻木。
可眼前的她,眼角眉梢竟透著一股精明與風情,那聲詢問,更像是一句精心設計的試探。
前世,他只是路過牛家村,從未在此歇腳。
趙軒抬起眼簾,深邃的眸子不起波瀾,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或許吧,似曾相識。”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滑過韓三娘,落在了她身後牆壁上那幅早已泛黃的《江湖輿圖》上。
心髒,驟然漏跳一拍!
那地圖上,明確標注著“鐵槍廟”三個字的位置,竟比他記憶中偏離了足足半寸!
對于常人而言,半寸之差微不足道。
但對于趙軒這等將整個江湖格局刻入骨髓的重生者來說,這半寸,便是天壤之別!
前世,楊康與完顏洪烈正是在那舊址密會,才有了後續一連串的江湖風波。
如今位置變了,因果的絲線,已然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然錯亂。
這個世界,從根源上就透著詭異!
“一個人喝酒,未免寂寞了些。”韓三娘的笑聲將他的思緒拉回,她熟練地為趙軒滿上酒,“公子若不嫌棄,不如與奴家聊聊?這村子不大,趣聞怪事倒不少。”
正中下懷。
趙軒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順著喉管燒入腹中,他借著酒意,裝作愁眉不展地嘆了口氣“煩心事纏身,正好听些怪事解解悶。老板娘但說無妨。”
韓三娘見他上鉤,神秘地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那股子風塵味里夾雜了一絲令人心悸的陰冷“要說怪事,前夜就有一樁。有個穿黑袍的瞎子,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在村外亂葬崗燒了一夜的紙錢,嘴里顛三倒四地念叨著什麼‘命不該絕’,什麼‘鑰匙歸位’,听著就 人。”
趙軒握著酒碗的手指微微收緊。
黑袍瞎子?
柯鎮惡?
不對,時機不對,說的話更不對。
“更邪乎的還在後頭呢。”韓三娘繼續道,“那瞎子前腳剛走,後腳李捕頭就在村口抓了個瘋瘋癲癲的小子,非說自己是‘郭靖的後人’,要來尋先祖遺寶。您說可笑不可笑?郭靖郭大俠如今正在襄陽抗擊蒙元,威名赫赫,哪來的什麼後人跑到我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尋寶?”
趙軒的瞳孔驟然收縮!
郭靖尚未名揚天下,此刻的他,應該還是個在蒙古草原上跟著江南七怪學藝的憨小子!
何來的後人?
何來的郭大俠?
這絕不是簡單的錯亂,這是有人在刻意混淆天機!
他不動聲色,悄然運轉起得自混沌道印的金手指——“洞虛之眼”,一股微弱的感知力如水波般蔓延開去。
瞬間,他“看”到了酒肆後院柴房里,那個被捆綁著的少年。
少年身上氣息駁雜,但其中一縷若有似無的真氣波動,卻讓他如遭雷擊!
九陰真氣!
雖然微弱得仿佛風中殘燭,但那股陰寒純粹的本質,絕不會錯!
一個自稱郭靖後人的小子,體內卻有九陰真氣的殘息。
一個神秘的黑袍瞎子,念叨著“命不該絕”。
一張位置偏移的地圖。
所有的線索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而他趙軒,正身處網的中央。
“有意思。”趙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從懷中摸出幾枚銅錢,重重拍在桌上,“老板娘,再來一壺好酒!今夜,我要听個痛快!”
他像是被勾起了談興,聲音也高了幾分,話鋒一轉,故意朗聲道“說起這江湖遺寶,我倒是听過一個傳聞,據說那失傳已久的《九陰真經》,最近又有了消息,似乎就與這臨安府左近有關!”
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遍了酒肆的每一個角落。
鄰桌的幾個江湖漢子頓時豎起了耳朵,連韓三娘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趙軒將一切盡收眼底,喝完最後一口酒,起身離去。
在桌上留下酒錢時,一枚古舊的銅牌“不經意”地從他指尖滑落,掉在錢堆旁。
銅牌上,清晰地刻著四個小字——“臨安徐記藥鋪”。
夜色如墨,村外破廟。
趙軒如同一道幽靈,潛伏在殘破的佛像之後,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留下的銅牌是個雙重陷阱,既是引蛇出洞的誘餌,也是一個指向臨安的假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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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正的聰明人,會先探查離此地最近的可疑之處——比如這座荒廢已久的破廟。
子時剛過,一陣極輕微的破風聲響起。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至廟前,正是白天韓三娘口中的那個黑袍人。
他雖然蒙著臉,但身形佝僂,手中還拄著一根竹杖,果然是一副瞎子的打扮。
然而,他的動作卻與瞎子毫不相干。
他沒有直接進廟,而是以一種極為詭異步伐,繞著破廟走了整整三圈。
那步伐看似雜亂,卻暗合某種玄奧的陣理,每一步都踏在關鍵的節點上,像是在勘探,又像是在解除某種禁制。
三圈走罷,黑袍人忽然停步,面對著空無一人的廟門,發出一聲沙啞的冷笑“閣下既然設局相邀,又何必藏頭露尾?出來吧!”
佛像後,趙軒心中微凜。好敏銳的感知!
他沒有回答,因為任何聲音都可能暴露他的真實身份。
下一瞬,他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只有三枚銅錢,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成品字形從黑暗中激射而出!
這三枚銅錢並非攻向黑袍人的要害,而是精準無比地射向他腳下的地面,分別封死了他“涌泉”、“太沖”、“隱白”三處大穴的對應方位。
這是斷其根基,絕其退路之法!
黑袍人顯然沒料到對方的攻擊如此詭異,身形一滯,下盤真氣運轉瞬間受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趙軒的身影如大鵬展翅般從佛像後躍出,他並未急于進攻,而是深吸一口氣,體內殘缺的《九陽神功》瘋狂運轉,模擬出一股至剛至陽、煌煌如大日的氣息。
這股氣息,與丐幫幫主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真意,有七分神似!
“哼!老叫花的徒弟,你也敢動?”
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在破廟中轟然炸響!
黑袍人本就因步法被破心神大亂,又被這股熟悉的、宛如天敵般的陽剛氣息一沖,頓時心神失守,踉蹌著向後跌倒。
頭上的兜帽與臉上的面具同時滑落,露出一張蒼白而熟悉的臉。
玄衣!
趙軒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
竟然是他!
那個在輪回開端,引導他踏入江湖的神秘引路人!
此刻的玄衣,雙目緊閉,並非真瞎,但眼神渙散,神智不清,仿佛陷入了某種魘鎮之中。
他倒在地上,嘴里發出夢囈般的喃喃自語
“你不該……不該回來的……”
“彼岸……彼岸已經亂了……鑰匙的封印……松動了……”
“他們……他們在找替身……一個完美的……替身……”
字字句句,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趙軒的心口。
回歸並非偶然,而是被刻意引導!
“鑰匙”又是什麼?
替身?
誰的替身?
趙軒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一步上前,抓起玄衣的衣襟,卻在下一刻如遭電擊,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玄衣敞開的胸口。
在那里,赫然烙印著一個殘缺的混沌道印!
那印記的形狀、氣息,甚至每一絲殘缺的紋路,都與趙軒自己胸口被隱藏起來的那個一模一樣!
仿佛,玄衣曾經也是另一個“趙軒”!
趙軒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強壓下心中的震撼,將昏迷的玄衣拖入破廟深處的暗格藏好,隨即迅速返回牛家村酒肆。
他必須搞清楚,老板娘韓三娘在這盤棋里,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酒肆內依舊燈火通明,只是客人已經散去。
韓三娘正拿著一塊抹布,仔細擦拭著櫃台。
趙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隨即凝固了。
她擦拭的,根本不是櫃台的油漬。
而是在櫃台下方,一塊新近刻上去的符文!
那符文古老而詭秘,線條扭曲交錯,構成一個眼楮般的圖案,正中一點,散發著幽微的光。
那是……彼岸守門人的印記!
前世他接觸過無數秘辛,對這個標志絕不陌生!
韓三娘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緩緩抬起頭。
她臉上依舊掛著笑,但那笑容里再無半分熱情,只剩下刺骨的冰冷與審視,仿佛在看一個即將被送上祭台的貢品。
“公子,酒涼了。”她開口,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非人的漠然,“要再給您……續上一壺嗎?”
她的指尖,正不緊不慢地劃過那枚眼楮狀的符文。
隨著她的動作,周圍的空氣竟泛起一絲肉眼可見的漣漪,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整個酒肆的光影都開始變得扭曲、不真切。
趙軒握緊了腰間的酒壺,那堅硬的觸感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平復。
他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加凶險的漩渦。
眼前的韓三娘,甚至整個牛家村,都只是這巨大陰謀的冰山一角。
他迎上韓三娘冰冷的目光,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醉意,點了點頭。
“好,再來一壺。”
話音落下的瞬間,趙軒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寒意和倦意,從四肢百骸深處涌了上來。
眼前的燈籠光影,開始拖出長長的、詭異的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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