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傍晚,空氣里還殘留著白日的余溫,被晚風吹得散了些,變得溫柔起來。甦晴站在巷口,手里捏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指尖被紙頁邊緣蹭得有些發癢。
甦晴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她轉過身,就看見林天背著半舊的書包,正朝著她跑過來,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有些亂,鼻尖上沁著層薄汗。
“等很久了嗎?”他站定在她面前,微微喘著氣,說話間,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那笑容很干淨,
像是被水洗過的天空,尤其嘴角邊那個淺淺的梨渦,隨著他說話的動作,若隱若現,像藏了顆小小的糖。
甦晴搖搖頭,剛想說“沒有”,就見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要緊事,眼楮一亮,
手忙腳亂地去翻身後的書包。拉鏈“刺啦一聲被拉開,他在里面摸索了幾下,掏出個紅撲撲的隻果,不由分說地塞到她手里。
“剛在小賣部買的,”他撓了撓頭,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老板說這品種甜,我嘗了個……嗯,挺甜的。”
隻果的表皮光滑冰涼,還帶著剛從冰箱里拿出來似的新鮮勁兒,一股清清爽爽的果香鑽進鼻腔。甦晴指尖踫到他的手,
那上面殘留著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是那種很家常的、帶著陽光氣息的清香,混著隻果的甜香,奇異地讓人安心。
謝謝。”捏捏隻果果,指尖微微收緊,感覺那點涼意順著皮膚,悄悄鑽進了心里。
“不客氣,那我先回家啦,”林天往後退了兩步,又朝她揮揮手,笑容里的梨渦又深了些,“明天見啊。”
明天見甦晴輕聲應著他轉身就跑進了巷子,書包在背上輕輕顛簸著。路燈的光暈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斑駁的牆面上。
那背影蹦蹦跳跳的,像是腳下安了彈簧,連帶著書包帶都在身後歡快地晃動,一眼就能看出藏不住的滿心雀躍。
甦晴站在原地,捏著手里的隻果,看了好一會兒他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片陰影里再也沒了動靜,才低下頭。隻果紅得發亮,
像是把傍晚的霞光都吸了進去。她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聲音被晚風輕輕卷著,散在空氣里。
遠處不知哪家的窗戶里飄來飯菜的香氣,有醬油的醇厚,還有蔥花的清新,
混著晚風里的草木氣,釀成了獨屬于夏夜的味道。甦晴把隻果往懷里攏了攏,指尖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點淡淡的洗衣粉香。
她覺得,這個夏天好像被拉得很長很長,長到足夠讓她慢慢回味剛才那個帶著梨渦的笑容,長到能把隻果的甜,
晚風的涼都一記在心里。而林天說那個“明天”正裹著這一切甜絲絲的味道,一步一步,輕輕地向她走來。
第二天的陽光是被蟬鳴裹著送進窗的。甦晴睜開眼時,窗簾縫隙里漏進的光斑正落在書桌上,昨天那個紅隻果被她擺在玻璃罐旁,表皮的光澤潤得像塊瑪瑙。
她摸了摸發燙的耳垂,想起昨晚臨睡前反復看的那頁書——其實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是林天轉身時蹦跳的背影,還有他指尖那股清清爽爽的洗衣粉味。
早飯時,媽媽往她手里塞了個煮雞蛋︰“發什麼呆呢?再不走趕不上早讀了。”
甦晴咬著雞蛋往巷口走,腳步不由自主地快了些。剛拐過街角,就看見那棵老槐樹下站著個人,白t恤洗得有些發白,書包帶子松松垮垮掛在肩上,正是林天。
他像是等了會兒,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听見腳步聲猛地抬頭,看見是她,眼楮亮得像落了星子,嘴角的梨渦又淺淺浮了出來︰“早啊。”
“早。”甦晴的聲音有點發緊,手里的書包帶被捏得皺巴巴的。
兩人並肩往學校走,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長,時不時在路邊的磚縫里交疊。蟬在樹上聲嘶力竭地唱,空氣里飄著曬得滾燙的柏油路味道,還有林天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皂味——和昨晚的洗衣粉味不一樣,卻同樣讓人心里發飄。
“昨天的隻果……”林天忽然開口,又猛地頓住,撓了撓頭,“甜嗎?”
“甜。”甦晴點頭,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媽說看著就新鮮。”
林天“哦”了一聲,腳步輕快了些,書包上掛著的鑰匙串叮當作響。“那我今天再去看看,小賣部好像進了新的橘子。”
甦晴沒接話,只覺得陽光落在臉上有點燙。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少年,他正仰頭看天上的雲,側臉的線條在晨光里毛茸茸的,嘴角還掛著點沒藏住的笑意,梨渦淺淺陷著,像盛了點晨間的光。
走到校門口時,值日生已經開始檢查紅領巾。林天忽然從書包里摸出顆奶糖,飛快塞到她手心里︰“昨天忘了給你這個,橘子今天沒看著,這個也行。”
糖紙是橘子味的,在掌心硌出小小的稜角。甦晴捏緊了糖,看著他被值日生攔住查校牌,慌忙從書包里翻找時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早讀課的鈴聲響起來時,她把奶糖塞進筆袋最里層。窗外的蟬還在叫,陽光透過樹葉篩下斑駁的光點,落在課本上“明天”那兩個字旁邊。
甦晴忽然覺得,這個夏天大概真的不會結束了。就像林天眼里的光,像他總藏著笑意的梨渦,像每天早晨老槐樹下那個等著的身影,會一天接一天,把“明天”釀成更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