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早，家里的散碎活干完了，涂志明背著麥子去磨麥子。
吃大鍋飯的時候，蓋了幾間公共食堂。
後來食堂停辦了，留下了兩盤石磨，一方石臼。
村里人吃的糧食，大多在這里去殼、磨面。
當然涂志明除外，他吃的基本是成品糧。
涂志明一家三口到的時候，沈春燕和幾個孩子正在那里賣力的干活呢。
沈春燕和三丫推磨，大丫和二丫，一個往磨眼里放麥子，一個在磨盤口接面。
見到了涂志明和秀芝，仨孩子連聲喊“干爸”“干媽”。
小兩口早就適應了這種場面，沒有一點點尷尬，便微笑著坦然而受。
沈春燕停下了推磨，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玩笑道︰“在這兒可少見你們倆！”
涂志明隨口答道，“我和秀芝一般吃成品糧比較多，這還是那天我六哥給送的新麥子。
怎麼你在這兒推磨，？我六哥呢？”
“帶著我家小四去六隊孩子姥姥家了。”
停頓了一下，沈春燕補充道，“過去教我弟弟編草席，他之前沒怎麼學過，編出那玩意兒不行。”
涂志明笑了，“教徒弟還有上門教的？咋不讓你弟弟上門來學呢？”
賈大丫一旁插嘴道︰“我爹說了，又要教徒弟又得搭飯太吃虧了。不如直接去我姥姥家，教完徒弟還能混頓飯。”
沈春燕瞪起了眼楮，“大人說話小孩子少插嘴！
你爹那不是說笑話嗎？這讓你這麼一說，好像咱家多小氣似的。”
涂志明大聲笑了起來。
和秀芝到了石臼邊上，把石臼里的灰土打掃干淨，又用一塊布擦了又擦。
接著把麥子倒了進去，開始踩著石杵給麥子去殼。
這年頭，除了家里人人口少，糧食格外充盈的幾戶人家，許多人家吃糧食都不脫殼。
涂志明一邊踩著石杵，一邊和沈春燕搭話。
“嫂子，你家現在可不缺錢了，麥子脫殼再磨多好吃啊？”
沈春燕一邊推磨，一邊道，“還能不缺錢？
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四個孩子念書，老頭老太太看病吃藥。
還有你六哥不知啥時候興起了一個念頭，拼了命想蓋幾間。
我家啊，現在就像是一個無底洞，有多少錢都不夠往里面投的。
再說這不去殼的麥子也就這兩年才能吃得到，之前還往里面添過干樹皮呢。”
秀芝一旁道，“這叫‘三合面’，我家以前吃過，吃完了上廁所都上不出來。”
沈春燕略有些氣喘吁吁，“對，那玩意吃了之後便秘，有人上廁所用手指頭摳著上。”
涂志明無語道，“咱能不能換個話題？怎麼越說越髒了？”
幾人愣了一下，全都大聲笑了起來。
踩了一會兒石杵，涂志明停下了動作，
和秀芝把脫了殼的麥子收了起來，用簸箕揚去麩皮，然後把麥子和麥麩子分別裝進兩個袋子。
涂志明雖然不吃麥麩子，但大紅馬吃。
石臼一次可以給十斤麥子脫殼，二十斤麥子分兩回就脫完了。
把另一個磨盤清理干淨，開始磨面。
一般磨面磨兩遍吃個餅，吃個饅頭都夠了。
但如果想要做精細面食，比如說餃子皮、面條啥的，那就得多磨幾遍，至少三到四遍。
涂志明推磨，秀芝往里面繞著磨盤往里面加糧食，涂晶晶不知該干啥，也繞著磨盤跟著。
慢慢的，來的人多了起來。
正趕上星期天，除了外出放馬的，大部分都趁著這個日子干點兒家務活。
李冬梅和海老大來了。
海老大立即上手幫涂志明推磨，李冬梅則幫忙撐著袋子收面粉。
李冬梅一邊利落的干著活一邊說道，“志明哥，海生死活想要個老二，我這好長時間肚子都沒動靜了，你啥時候幫忙看看唄！”
涂志明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這事兒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嗎？你就不能和我媳婦學學，要點兒臉皮？”
李冬梅用四川話說︰“啷個就不要臉咯？哪家屋頭不生娃兒嘛？哪個不曉得娃兒是啷個來的嘛？說個話還藏藏掖掖的，一點兒都不干脆。”
涂志明不願意搭理她，這丫頭這段時間心氣不順，得誰懟誰，他才不觸這個霉頭呢。
李冬梅把涂晶晶拎到了磨盤外圍，讓她去和海大寶玩兒。
重新回來之後，幫著秀芝往磨盤眼里加料。
“皮革廠都評級了！
你說我要是一開始就進了廠，現在是不是也轉正了？
我听說賈家嫂子直接評上了個三級工，听說一個月工資四十五。
四十五啊，過去一年見不著一個四十五，賈家嫂子月月都有四十五。
以後賈家嫂子步步趕點兒，等到評上八級工，一個月就一百塊錢了。
……”
李冬梅一邊幫著干活，一邊絮絮叨叨，宛若魔音貫耳。
涂志明好氣又好笑的問海老大，“海大叔，這丫頭最近在家也這樣嗎？”
海老大無奈笑道，“可不是麼，從咱們廠評級定崗之後，這丫頭就瘋了，天天就這一套話，翻來覆去的磨嘰！
要不是她爹媽都在四川，孤身一個人在這兒，我都想一巴掌把她扇趴下了。”
涂志明推著磨盤道，“要不你讓她進廠得了！
省得她天天這麼鬧騰，我听著都煩的慌。”
“當小的哪里懂得當老人的心啊！”
海老大嘆氣道，“我們哥倆挑著擔子到大西北來，孩子沒少生，男孩子就海生一個，人丁太單薄了。
現在海生和冬梅結了婚，就想讓他倆趁著年輕多生幾個。
別的啥都是虛的，孩子才是真的。
連偉人都在講‘人多力量大’。
將來如果只有大寶子一個，連出門打個架都要吃虧。”
海老大說話的聲音挺大，明顯是說給李冬梅听的。
李冬梅跟到磨盤轉，嘴巴說個不停︰“我又不是不願意生 ！我進了廠子還不是一樣生？
天天這也不準那也不準，心頭繃得緊緊兒的，啷個懷得上嘛！
志明哥，是不是你說 ，女娃兒心情高興才懷得起娃娃？
我現在就是不高興，天天像個犯人樣遭關到屋頭，啷個高興得起來嘛？
志明哥，你快點兒幫我勸哈我老漢兒嘛，就讓我進廠子吧，我進了廠子保證懷上！”
涂志明……還進廠就懷上，你當廠子是什麼地方，金手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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