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十來天，涂志明都在忙活廠子里的事兒。
建立制度，提拔干部，規範流程。
制度是照搬來的，涂志明做了一會搬運工，選擇性復制了四九城紅星軋鋼廠的各項制度。
現在員工少，干部只任命了四個。
海老大抓生產全面工作，沈春燕負責監督生產，王蘭香負責財務，王含露負責產品銷售。
生產流程再次細化，共分七個流程，分別為預處理、裁剪、縫皮、縫襯、熨燙、定型、後處理。
每個流程安排了一個小組，設置組長一名。
並按照任務輕重進行了人員分配與調整。
三件事忙活完，廠子里變得井然有序了起來。
叫上海老大，兩人騎著馬直奔公社。
這次出門，要解決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設備短缺的問題。
目前廠里只有一台普通縫紉機，兩台皮革縫紉機。
之前十來個人還好，現在工人擴展到五十多人，設備捉襟見肘起來了。
第二個是原材料已經不夠了。
上次從供銷社進口了四百張羊皮，接近兩個月的生產，已經用的七七八八了。
之前王富興曾讓王蘭香去供銷社商討過繼續提供原材料的問題，被供銷社主任黃長財拒絕了。
倆人一路急行，很快到了公社。
徑直去找供銷社主任黃長財。
這年頭在供銷社當主任可是一個肥差，說句夸張點兒的話，那可真是給個縣長都不換。
求人辦事必須得有態度，遞上一根煙，涂志明笑得很燦爛。
“黃主任，我們到您這里，是想采購一批機械，以及原材料的。”
黃長財沒有接煙，擺擺手道，“對不起你，我不會抽煙。”
“呃，你是誰來著？”
一旁海老大介紹道，“我們是紅星皮革廠的，這是我們涂志明廠長。”
黃長財听言點點頭，看著涂志明道，“對對對，上回你來過，說的是收購你們廠產品的事兒。
怎麼樣？後來問題解決了嗎？”
涂志明沒有正面回答，“魚怎麼能離了水呢？沒了供銷社的統購統銷，只能說是困難重重，舉步維艱啊。”
黃長財笑了笑。
在他看來，涂志明就是來服軟的。
不要說涂志明這種社辦工廠了，就是上海、北京的大廠子都離不開統購統銷這四個字。
當下也不說破，裝糊涂問道︰“你剛才說要來采購？都要采購什麼東西？”
海老大連忙地上了手里的采購清單，雙手遞的。
黃長財接過清單看了看，開始還很隨意，越看眼楮瞪的越大。
“縫紉機五台、皮革縫紉機五台、鎖邊機兩台、布料……”
看了一會兒，黃長財失聲而笑，對面前坐著的涂志明說道，“涂廠長，你們還真是……真是敢開口啊！”
“這麼多東西，你算過沒有？成本錢要多少錢知道嗎？”
“有，上次不是貸款了兩千塊錢麼，加上我們賣出去了幾件軍大衣，所以賣這些東西的錢還是有的。”
黃長財是見過世面的，很快從震驚恢復了平靜。
“不好辦啊！”
他把清單往回一推，繼續道，“涂廠長，你是懂得統購統銷這個說法的，咱們供銷社每年各種機械都是有定量的。
你一下采購這麼多，讓我很難辦啊！”
涂志明笑著問道︰“那黃主任您說，怎麼才能不難辦呢？”
“這個嗎？”黃長財把桌上的煙撿了起來，叼在了嘴里。
海老大識趣的掏出火柴把香煙給點著了。
黃長財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這才說道︰“這個需要你們廠先證明有這個生產能力，這樣我才好向上申請幫你們廠調配一批機器過來。”
“那怎麼才能證明我們廠的生產能力呢？”
“當然是……把你們廠生產的軍大衣按照六十元全部出售給供銷社了。”
涂志明笑了，說道，“黃主任，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
就是咱們供銷社完全有為我廠提供這些設備的能力。
但因為我們廠沒有吧產品提供給供銷社收購，所以咱們供銷社不把設備出售給我們廠。
直到我們廠服軟，把產品全都按照供銷社給出的價格送貨上門，您才肯為我們廠提供這些設備對嗎？”
黃長財被涂志明繞口令一樣的話繞糊涂了，反應了好半天點了頭，說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那如果我把我們廠的軍大衣送到供銷社，最快多長時間才能拿到這些設備呢？”
“呃，差不多三天吧！”
涂志明笑了，對海老大說道︰“海大叔，麻煩你過去把這間辦公室的門打開。”
海老大不明所以，但還是遵照命令，過去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涂志明站起了身，手撐著桌子，眼楮直盯著黃長財的眼楮。
“黃主任，請問社辦企業是誰的企業？那是集體的企業，是人民的企業。
興辦社辦企業的意義何在？
從小處說是解決民生問題，提升經濟水平。
從大處來說是調整國家經濟結構，把經濟的控制權力牢牢把握在人民的手里。
為了扶植社辦企業，從地方到中央出台了多少政策，做了了多少的努力？
沒想到啊，你作為一個供銷社主任，覺悟竟然這麼低！
竟然敢不支持社辦企業的發展，公然和黨政國法作對。
黃長財，我問你，你敢對抗中央嗎？”
涂志明聲音越來越大。
他的口才極好，一番話說出來連個頓號都沒有，如同機槍掃射一樣射向了黃長財。
黃長財那臉色開始還是正常的，白里透著紅。
後來就紅里透著黑，黑不溜秋，綠了吧唧，藍哇哇的……都不是人色了。
這年頭當官的，就沒有不怵這番話的。
當然了，這也是這年頭人民當家做主的一個表征。
老農民能跟最大的領導坐一塊兒有說有笑，當兵的敢對元帥吹胡子瞪眼，底氣就在這里。
其實很多人沒搞懂這段歷史的真正意義。
這段歷史的真正意義在于，有個了不起的人告訴咱，要是有一天這世界變得讓你不滿意了，你就可以這麼干。
為了讓你們知道該咋干，他還先給咱們做個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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