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傳音對話不過瞬息之間，院中眾人絲毫未曾察覺。
張凡這時終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目光穿過茂密的樹葉，落在院牆外初升的朝陽上。
金色的晨光為他剛毅的輪廓鍍上一層暖色，眉宇間凝結的陰郁漸漸化開。
他不再糾結先前那個問題，而是忽然明白一個道理——人生最艱難的抉擇，往往只能在特定的境遇下才能做出。
那些事後的假設與猶疑，終究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空想罷了。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真誠地看向李佑，緩緩開口道︰
“李兄，多謝！”
他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重錘落地，在晨光中激起無形的漣漪。
“這份情，我記下了！”
李佑微微一頓，抬頭時，正對上張凡深邃的目光——那里面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歷經風霜的沉穩。
但作為過來人，李佑知道這份釋然背後，藏著多少未曾說出口的掙扎與煎熬。
“小凡凡∼”
李佑突然夸張地捂住胸口，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跟哥還說這些？咱們可是過命的交情！”
說著，他嬉笑著就去攬張凡的肩膀，想要用這種輕松的方式化解現場略顯凝重的氣氛。
然而，當他的手觸及對方緊繃的肌肉時，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這孩子，終究是把太多心事都壓在了心底。”
但他也知道，這是每個少年成長的必經之路。
只有經歷過這些磨礪，張凡才能真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成為一個傲視群雄的強者。
就在眾人說話間，小院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所有人立刻噤聲，警惕地望向門口——直到看清來人是甦瀾，這才松了口氣。
“甦瀾姐！”
火萱兒第一個迎了上去，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甦瀾快步走來，眉宇間帶著幾分疲憊。
她仔細詢問了姚佩瑤和小蝶的狀況，得知二人已無大礙後，緊繃的神色才稍稍舒展，長舒一口氣道︰
“還好有李佑在……”
隨後，她看向張凡和孫昊陽，神色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張凡、昊陽，你們這次可真是鬧大了。”
“消息已經傳到盟內高層耳中。數百弟子喪生，即便是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也不是說抹去就能抹去的。”
張凡挺直腰背，目光坦然︰
“甦瀾姐，此事是我一人主張。當時……確實考慮欠妥。”
他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但若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麼做！”
“沒錯，甦瀾姐，你是沒看見！”
孫昊陽激動地跳起來，眼中燃燒著怒火，
“醉夢軒里那些女子的慘狀！她們被當成牲口一樣，遭受著非人的折磨。我們要是再不出手，她們就真的沒救了。”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火萱兒冷哼一聲，氣呼呼地說道︰
“就是就是！那種情況下，換做是誰都無法坐視不管！要是我在場，非把那個鬼地方燒成白地不可！”
司徒念兒雖未言語，但微微頷首的動作已表明立場。
段有財也在一旁使勁兒地點頭，粗聲粗氣地說道︰
“沒錯，那些畜生……真的不配活著。凡哥他們這是做了件天大的大好事，只是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
甦瀾看著這群義憤填膺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作為攝魂堂的副堂主，她比誰都清楚醉夢軒背後的骯髒交易。
那些被囚禁的女子，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那些扭曲的人性……
她何嘗不想一把火燒了那個魔窟？
只是礙于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始終未能動手。
之所以派張凡帶隊前往，就是考慮到他做事謹慎，從不意氣用事。
沒想到，這群初出茅廬的小家伙，不僅沒忍住，竟以如此激烈的方式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你們啊……”
她輕嘆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欣慰，幾分憂慮。
“這樣一來，怕是會打亂我們籌謀已久的計劃……”
院中一時陷入沉默，只剩下晨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
李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道︰
“要我說啊，殺得好！年輕人就該有這股子血性，前怕狼後怕虎的，還闖什麼江湖？”
慕容嫣抱臂而立，紅唇微勾︰
“就是，這事我站小凡凡他們這邊。”
她故意學著李佑對張凡的稱呼，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頓了頓，她壓低聲音，卻讓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反正橫豎是要收拾那些老東西的，也不差這幾天！”
司徒念兒輕蹙秀眉，適時上前一步，溫聲問道︰
“甦瀾姐，現在盟內具體是什麼情況？”
“現在高層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各堂堂主吵得不可開交。”
甦瀾神色凝重，繼續道，
“多數人將矛頭指向囚獄堂，畢竟事情發生在他們的地界。”
“但周猛那老小子……”
她冷笑一聲，
“一口咬定是血刃堂內堂弟子所為，還口口聲聲聲稱有目擊證人。”
“至于血刃堂的石井一郎……”
甦瀾眼中寒光乍現，
“更是矢口否認，說這必定是有人故意假扮他們血刃堂的弟子，意在挑撥離間。”
孫昊陽眼楮一亮，拍掌道︰
“這麼一來，不正好嗎？咱們這趟除了探查囚獄堂的布局，本就是要假扮他們的人給囚獄堂添堵。”
他興奮地比劃著︰
“現在兩堂互相猜忌，正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啊！”
火萱兒也反應過來，接口道︰
“就是，雖說動靜鬧得大了點……但這效果可比預想的還要好啊！”
甦瀾卻搖了搖頭，秀眉緊蹙︰
“問題就出在這里。”
“動靜鬧得太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故意挑撥。”
“最麻煩的是——”
她突然加重語氣，
“我們原計劃在舉事之前還要派人潛入血刃堂探查一番。如今出了這檔子事……”
她環視眾人，目光最終落在張凡身上︰
“血刃堂現在必定戒備森嚴，再想假扮他們的弟子混進去，怕是難于登天了。”
經她這麼一說，院中一時陷入沉寂。
片刻後，李佑卻突然輕笑一聲︰
“誰說……一定要鬼鬼鬼祟祟假扮血刃堂的弟子才能進去？”
他意味深長地掃過眾人，最後目光落在甦瀾身上，
“有時候，光明正大地登門造訪，反而更不容易惹人懷疑……”
慕容嫣聞言眸光一閃，紅唇微微揚起。
她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姐夫了——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家伙，每次露出這種表情時，必定有了絕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