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當先邁出的是一名身著素白狩衣的扶桑人,腰間那柄鎏金太刀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
他身後,幾十名白袍人魚貫而出,在門前整齊列陣。
為首的扶桑人微微躬身,狩衣寬大的袖擺隨風輕揚。
“蕭堂主,讓您久等了。”
他的撢國話竟出奇地標準,只是尾音帶著特有的扶桑國腔調,像一把未出鞘的刀,暗藏鋒芒。
“不知諸位今日興師動眾,所為何事?”
此人,正是血刃堂副堂主,白川立平。
作為血刃堂的二號人物,他向來以冷靜克制著稱,極少顯露情緒。
此刻,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唯有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緊,泄露出一絲內心的戒備。
說話時,他的目光始終未離開那位身著靛青色長衫的中年文士。
顯然,這群人中,他最在意的唯有蕭副堂主。
蕭副堂主嘴角微微上揚,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白川副堂主,又何必明知故問!”
聲音不大,卻讓在場每個人都听得真切,
“昨日辰時,我堂內兩名弟子在貴堂門前被你們數十人人圍毆,這筆賬,今日可得好好算算。”
白川立平聞言,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放松了幾分。
先前那名腫臉守衛已經向他說明,對方很可能是為此事而來。
如今听蕭副堂主親口承認,反倒讓他心中有了底。
他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語氣輕緩︰
“原來如此。不過……”
他忽然抬眸,眼中閃過一絲譏誚,
“蕭堂主就為這點小事親自登門?兩個普通弟子罷了,也值得驚動您的大駕?”
“這要是傳出去,恐怕會讓盟內眾兄弟笑話您蕭堂主小題大做吧。”
“小事?”
蕭副堂主眼中寒芒暴漲,質問道,
“我攝魂堂弟子,個個知禮守節,豈是任人欺凌之輩?今日若是你們不給個說法,我攝魂堂的威嚴何在?”
白川立平忽然輕笑出聲,笑聲在肅殺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蕭堂主怕是听了片面之詞。”
他忽然抬頭,瞳孔微縮,
“據在下所知,昨日明明是貴堂弟子主動堵截我堂兄弟,要主動約戰,怎奈學藝不精……這才傷了些皮毛。”
“若切磋中受了傷便要像貴堂這般興師問罪……”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
“日後盟內弟子豈不是要人人自危?”
“主動約戰?傷了些皮毛?”
蕭副堂主忽然冷笑一聲,眼中寒光凜冽。
“白川副堂主倒是說得輕巧。”
他猛地抬手一揮,
“把人抬上來!”
人群後方頓時一陣騷動。
四名攝魂堂弟子抬著兩副竹制擔架緩步上前,每一步都走得極重,仿佛在宣泄著無聲的憤怒。
擔架上,段有財和李佑二人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活像兩個木乃伊,
唯有腫脹發紫的面容露在外面,嘴角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
段有財和李佑二人一看到蕭副堂主,眼中頓時涌出了淚水,他們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因為傷勢過重而無法動彈。
“嗚……蕭堂主……”
段有財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被繃帶束縛的四肢詭異地抽搐著。
他唯一能動的右手五指張開又蜷縮,像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
“弟子……弟子差點就見不到您了……”
話音未落,一口暗紅的淤血突然從嘴角溢出,順著繃帶往下淌。
李佑的表現更是淒慘。
他喉嚨里發出“ ”的抽氣聲,被固定住的脖頸青筋暴起︰
“堂……堂主大人……”
每說一個字就噴出一小口血沫,
“他們說謊……他們十余人……圍毆弟子……還猛踹弟子……丹田……”
說著突然渾身痙攣,翻著白眼就要昏死過去。
旁邊隨行的牧師慌忙上前,掰開李佑的嘴塞入一顆丹藥,這才讓他恢復了平靜。
段有財見狀,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咳嗽,綁著夾板的左腿“不小心”從擔架上滑落,發出“ 嚓”一聲脆響。
“啊——!”
他發出淒厲的哀嚎,布滿血絲的雙眼卻死死瞪著站在一旁的腫臉守衛,聲音嘶啞地控訴道︰
“就是……就是這個畜生……往死里踹弟子的下腹!”
話音未落,他突然在擔架上瘋狂扭動起來,整個人重重摔落在地。
像條擱淺的魚般拼命撲騰了一番,拖著身子朝腫臉守衛爬去,口中不住地嘶吼︰
“你還我……還我……”
那聲音淒厲如鬼,听得人脊背發寒。
腫臉守衛臉色煞白,踉蹌後退,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
幸好旁邊兩名弟子眼疾手快,一把將段有財按住,重新抬回擔架。
可即便如此,他仍掙扎著要起身,若不是被人死死摁住,怕是真要撲上去拼命。
一旁的張凡見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若不是早知道內情,連他都要信了三分。
心中不由得暗嘆︰
“倒是小瞧他們了,”
“這般演技,不去戲班子唱戲真是可惜了。”
其實,段有財這般瘋態倒也不全是裝的。
他確實恨透了那名腫臉守衛,此刻的狂怒,三分是戲,七分是真。
“這……”
白川立平瞳孔微縮,握著刀柄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他身後幾十名白袍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兩人的傷勢遠比想象中嚴重得多。
蕭副堂主緩步上前,手指輕輕拂過段有財纏滿繃帶的軀體︰
“全身經脈盡斷,多處粉碎性骨折。”
他修長的手指在繃帶間游走,最後停在腰腹處,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怒意︰
“最致命的是……會陰部遭受重創,睪丸粉碎性損傷。”
“即便是醫仙再世,恐怕也……”
似乎是不忍繼續說下去,蕭副堂主突然轉向另一張擔架上的李佑,素來平靜的聲線微微發顫︰
“三根肋骨斷裂,右肺葉貫穿傷,全身大面積軟組織挫傷……”
他每說一句,聲音就冷一分,
“白川副堂主管這叫"傷了些皮毛"?”
白川立平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蕭堂主,切磋比試,難免……”
“切磋?”
蕭副堂主突然暴喝一聲,聲如雷霆,
“你居然還敢叫切磋?!”
他猛地扯開段有財胸前的繃帶,露出下面紫黑交錯的可怕淤傷,
“這分明是要取人性命!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白川立平嘴唇微動,正欲辯解,蕭副堂主卻已厲聲喝道︰
“來人!取留影石!”
一名身著灰衣的年輕弟子應聲而出,雙手捧著一塊通體瑩潤的青玉,正是李佑昨天拿出的那塊留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