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歸校之日。
卡塞爾學院的鐘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路明非拖著行李箱走在校園小道上，手里還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頭是嬸嬸塞給他的幾根臘腸，油紙包得嚴嚴實實，卻還是透出一股濃郁的煙燻味。
“師弟，你這是從哪兒逃荒回來了？”
芬格爾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鼻子湊近塑料袋猛嗅兩下，“ ，還是川味的！”
路明非翻了個白眼︰“你要不要？分你一根？”
“要，當然要！”芬格爾毫不客氣地抽走一根，當場撕開油紙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對了，諾瑪剛發任務通知，你應該有活兒干了。”
“什麼任務？”
“自己看手機。”
路明非摸出手機，屏幕上赫然是諾瑪的郵件︰
【執行部實踐課通知】
參與人員︰路明非、楚子航、愷撒•加圖索初步名單）
表面任務︰協助日本分部勘測海底地震帶數據。
路明非盯著愷撒•加圖索的名字愣了兩秒，還沒來得及吐槽，手機又震了一下，是楚子航的消息。
“明天來圖書館集合，討論任務細節。”
……
學院，安珀館。
帕西站在愷撒面前，銀灰色的西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聲音平靜而恭敬。
“弗羅斯特先生希望您重新考慮。”他將一封剛剛打印出信函放在桌上，“日本分部的任務存在不可控風險，家族認為您的參與並不必要。”
愷撒連拆信的興致都沒有，指尖輕輕一推，信函滑回帕西手邊。
“我當然拒絕。”
他向後靠進真皮座椅，冰藍色的眼楮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笑意，“我的世界地圖上，還沒有日本這一站的標記。”
帕西沉默了兩秒，微微頷首︰“我會轉達。”
門關上後，愷撒直接點開執行部系統，在任務申請欄敲下自己的名字，確認，發送。
<int俱樂部收到了一份來自vip客戶的訂單。
愷撒的筆記本屏幕上，視頻通話窗口里，一位穿著考究的英籍經理面帶微笑。
“您訂購的太刀已經確認，19世紀古法復刻，刃材為玉鋼，由當代名匠手工鍛造。”
“工期？”
“12小時內空運至芝加哥，還有一位服務人員隨行。”
愷撒點頭，指尖劃過另一份清單︰“再準備幾套純正的的紋付羽織 ，尺寸我稍後發給你。”
“需要搭配家紋嗎？”
“不必，圖案我等會發過去。”
經理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抬了抬，但職業素養讓他立刻恢復平靜︰“另外，按您的風格，我們嘗試聯系了京都的茶道宗家，可以安排里千家專場的薄茶席。”
“取消茶道，換成..嗯..先這樣吧，暫時不預約，我還不清楚到底要做什麼。”
經理很快識趣地結束通話，愷撒起身，目光投向了身後掛著的世界地圖，他輕輕地用紅筆在那塊位置畫了個紅色的圈。
他的世界之旅，不容許任何空白。
……
次日。
卡塞爾圖書館，路明非和楚子航對坐在橡木長桌兩側。桌上攤開著幾張泛黃的海圖，楚子航正用紅筆標記著日本海溝的坐標。
“所以……我們其實是去調查龍類心跳？”路明非壓低聲音，“校長這是讓我們送菜上門啊！”
楚子航筆尖一頓，緩聲道︰“根據裝備部提供的數據，按照正常流程的話，理論上生還率超過60。”
“60？”
路明非差點跳起來，“這跟理論上你可以用臉接核彈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于，”身後突然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核彈不會因為你長得帥衰）就放過你。”
愷撒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懷里抱著厚厚一摞書，最上頭那本是《oney pa》，是一系列專業的旅行指南。
他今天破天荒地沒穿校服，而是套了件墨藍色的陣羽織戰袍），布料上暗紋流動，乍一看像是浪濤翻涌。
路明非盯著愷撒這身夸張的造型，嘴角抽搐︰“愷撒你這是……準備去海溝里開茶會？”
“禮儀是貴族的鎧甲。”
愷撒優雅地坐下，從懷中掏出一份文件，“順便，我搞到了原始版本的聲吶數據，海溝深處的生物心跳頻率，要來研究一下麼？”
————
等到路明非晃晃悠悠腳步虛浮的走回寢室，已經是大半夜了。
整個人都模模糊糊的，沒幾分鐘就倒在床上睡了起來。
當路明非睜開眼楮時，腳下已經不再是宿舍的地板，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原。
冷冽的風從四面八方涌來，卻沒有刺骨的寒意，仿佛這寒冷只是夢境給予他的錯覺。
頭頂的銀河橫貫天際，星光如碎鑽般灑落，照亮了冰層下緩慢游動的巨大黑影。
那似乎是一條鯨，或是某種更古老的生物，它的脊背在冰面下劃出深邃的陰影，無聲無息地游向遠方。
遠處，一輪巨大的白月正從冰海交界處緩緩升起，半個月輪懸于海面之上，另外一半仍浸在幽暗的海水中。
冰面如鏡，倒映出另外半輪月亮，與天空中的殘月完美拼接，形成一個完整的圓。
而在那月影中央，男孩正坐在小馬扎上，手持一根修長的海竿，魚線垂入冰洞中，幽藍的海水微微蕩漾。
“喲，哥哥，醒啦？”路鳴澤頭也不回，聲音輕快。
路明非低頭看了看自己，他還穿著睡覺時的那件舊t恤，腳上卻莫名多了一雙毛絨拖鞋，踩在冰面上居然一點都不冷。
“這又是什麼玩法？”他嘆了口氣，走到路鳴澤旁邊蹲下，“要釣鯨魚麼？”
“是啊，龍王鯨呢。”
路鳴澤輕笑一聲，魚竿微微顫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咬鉤。
他慢悠悠地收線，嘴上卻不停︰“哥哥，听說你要去日本了？”
“是啊，任務通知都發了。”路明非撇撇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知道是知道……”路鳴澤悠悠的轉過頭，黃金瞳在月色下熠熠生輝，“但這次不一樣哦。”
“哪里不一樣？”
“這次是提早的行動。”路鳴澤的聲音忽然低了幾分，帶著若有若無的警告，“哥哥，你還不到時候，去了不一定能保住小命的啊∼”
路明非心里咯 一下，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等等...這、這不是有你嗎？”
路鳴澤沉默了。
冰洞中的海水忽然泛起漣漪，魚線繃緊了一瞬，又松弛下來。路鳴澤盯著水面，輕聲說︰“哥哥，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什麼一樣？”
“總以為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後。”他笑了笑，語氣卻有些飄忽，“但這一次，我不在服務區啊。”
路明非一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路鳴澤收起魚竿，站起身，黃金瞳直視著他，“兵凶戰危，我很難幫到你。”
冰原上的風忽然停了。
路明非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問清楚，路鳴澤已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重新變得狡黠︰“不過，好在我早有準備。”
“什麼準……”
“ 嚓。”
話音未落，冰面驟然碎裂，路明非一腳踩空，墜入無盡的黑暗。
……
“臥槽！”
路明非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冷汗浸透了後背。
窗外，卡塞爾學院還籠罩在薄霧中，陽光尚未拂曉，卻莫名的有些發熱。
他喘了幾口氣，正要抹汗，抬眼便瞥見床頭貼著一張黃色便簽紙，還有幾本旅行手冊似的書。
拿起來一看，上面是一行漂亮的手寫體︰
《旅行實用日本語100句》與神話大鑒已奉上，但哥哥你的電子詞典是商場搞活動時498塊錢買的打折貨，不支持日語，所以還是靠你自己的三腳貓日語走四方吧。
路明非盯著紙條看了一分鐘，嘴角抽了抽︰“這算什麼，魔鬼的貼心小貼士？”
他側頭看了一眼芬格爾的床鋪，被子亂糟糟地堆著，人卻不見蹤影。
最近這位廢柴師兄神出鬼沒，連守夜人論壇的八卦帖都更新得少了。
“奇怪，跑哪兒去了……”路明非嘀咕著，順手把便簽紙塞進抽屜。
抽屜關上的瞬間，他忽然想起夢里路鳴澤最後那句話，“好在我早有準備。”
到底準備了什麼？
路明非撓了撓頭，決定先不想了。他跳下床，拉開衣櫃開始收拾行李。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