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來了信,詢問您在東三郡這邊如何了,是否需要幫助。”
劉 接過書信,看了一會兒便仔細收好︰“如今東三郡剛剛平定,晉軍撤退沒多久,很多地方尚未安寧下來,父皇這個書信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王靭點點頭︰“太子殿下,東三郡山路險峻,現在很多亂兵刁民,闖進山中,佔山為王,劫掠往來,如今要安定好,還需要一些時日。”
劉 負手立在城頭,晨霧尚未散盡。半月前,晉軍最後一聲號角從漢水南岸消失,東三郡名義上重歸漢幟,可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開始。曹魏到晉國建立,就沒有對東三郡有過多好的經營,如今這三郡僅剩下不到十五萬百姓,並且壯丁也是有些缺乏的。
“傳令——”,劉 做好了謀劃,“今日起,三軍分作三班︰一班築壘修渠,一班隨地方耆老丈量荒田,剩下一班——”,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王靭,“王將軍,你帶他們入山,‘請’那些佔山為王的‘好漢’下來飲酒。”
王靭明白了劉 的用意,點了點頭︰“臣明白,請殿下放心,臣必不辱命。”
半個月之後的中午,陽光熾烈,校場卻排得滿滿當當。脫下錦袍的劉 ,只穿粗布短衣,與兵卒一起在溝渠之中抬石夯土。汗水順著鬢角滴在泥里,砸出一個個小坑。
圍觀的百姓看到有軍隊是如此樣子,先是竊竊私語,繼而有人脫下外衣,默默加入行列。傍晚時分,一條有些破舊的引水渠已經被修復的初見成效。劉 直起腰,用沾滿泥漿的手向四周抱拳︰“父老們,這條渠若能趕在秋播前通水,明年今日,我請你們喝新米釀!”人群里爆出第一聲歡呼,像春雷滾過山谷。
夜里,他伏案寫信,燈火搖晃,映得側臉稜角分明,不時地揉一揉肩膀的。
“父皇鈞鑒︰兒臣至房陵數十日,以工代賑,已募得流民四千六百口,得渠一條,墾田三千二百畝。東三郡之患,不在兵刃,而在人心。人心定,則山賊自散;人心疑,則勁旅亦疲。兒臣請再撥糧草數萬斛、鹽巴五百斛,以充賞功之資,其余不敢妄費……”
寫到此處,門被輕叩。王靭走了進來,開始匯報這段時間的成果︰“殿下,房陵西山‘插翅虎’張霸,已梟首。其部眾三百人,願降者二百四十,余皆冥頑,已就地處決。”
劉 用布蓋住頭顱,嘆口氣︰“首級懸城三日,以儆效尤,但尸首好好葬了。他們也是父母養的。”王靭愣了愣,抱拳稱是。
……
很快到了炎興元年,鹽井場。劉 命人支起十口大鍋,白花花井鹽堆成小山。百姓持戶帖可領三升,若以柴炭易鹽,則加賞兩成。隊主李豐低聲提醒︰“殿下,鹽值千金,如此散放,若朝廷問責……”,劉 笑而不答,只指了指遠處︰只見山道上,背負柴捆的百姓排成長龍,其中不乏衣衫襤褸的“山賊”家屬。他們放下柴,換到鹽,再向兵卒深深一揖,眼中敵意如冰雪見火。
同日,他放出風聲︰凡下山自首者,前罪概不追問,願從軍者,月給糧兩斛,另授田二十畝;願為民者,給種子、農具,免賦一年。旬日之間,絡繹下山者竟逾兩千。劉 從中擇其精壯,編為“新屯營”,老弱則並入民籍。夜里,他親自巡營,听見降卒用半生不熟的蜀語唱歌,便駐足細听。歌罷,他掀帳而入,捧出一罐酒︰“唱得好!再唱一遍,我給你們擊鼓!”鼓聲沉沉,歌聲蒼涼,月光照在甲冑上,像覆了一層薄霜。
……
第五日,房陵城府衙改作臨時“撫民署”,門口排起長隊。劉 命書吏設五案︰一理冤獄,一均田產,一開互市,一勸農桑,一設義學。最熱鬧的卻是義學案。一名白發老儒據案高坐,對面跪著個披獸皮的少年,正磕磕絆絆背《急就章》。
老儒拍案︰“‘羼也殊俗’,錯!再背!”少年漲紅了臉。劉 路過,蹲下替他擦去鼻涕︰“慢慢來,背會了,我送你一柄小刀。”少年眼楮一亮,聲音頓時洪亮。圍觀的百姓哄笑,笑聲飛出署外,驚起檐角一對燕子。
又過了兩天。劉 披簑衣,與幾名隨從微服入城。市肆已復燈火,酒肆里有人高聲談論︰“……听說太子殿下自己抬石頭,手掌的泡比咱家娃的指頭還大!”
“可不是,我佷兒在新屯營,天天有肉吃!”“山那頭的趙姓女子,昨日領了鹽,今早就把自家織的麻布送到義學,說要給先生做衣裳哩!”,劉 低頭飲下一口濁酒,味道不好喝眯起眼,卻掩不住嘴角笑意。
回府途中,巷口突然竄出一名小女孩,抱住他腿︰“太子殿下,我爹爹昨日下山,今日去領田,他說往後不拿刀了,要拿鋤頭。這個給您!”,她塞過一束野菊,花瓣被雨水洗得金黃。劉 蹲身接過,指尖微顫。隨從欲斥退孩子,他搖頭,解下自己的披帛裹在她身上︰“告訴你爹,好好種地,明年菊花再開時,我帶你去城頭看風箏。”
……
第十日,長安劉禪的回信也到了。除了一些嘉勉外,附一手札,僅十六字︰“民心已附,疆土自固;慎勿驕矜,以保厥成。”,劉 讀罷,也是心中放松了不少。
是夜,他召王靭與諸將,于地圖前重新布防︰以降卒為屯田軍,分守要隘;以老卒為游騎,專責緝盜;又請旨調漢中工匠,于巫峽口設船場,以備晉軍再犯。
“殿下在東三郡已經留了許久,陛下恐怕也是十分思念,何不早早回返?”,王靭笑道︰“東三郡的事情,臣願意為您分憂,保證萬無一失。”
劉 點點頭︰“防務安排好之後,孤就回去,父皇書信提到說,母後病了,也是希望孤盡快回去探望。”
“嗯嗯,正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