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宮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葉兒羌汗緊鎖的眉頭和幾位重臣或凝重或激憤的面容。
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香料氣息,卻壓不住那無形的焦慮。
在巡邏隊付出慘重代價
染血的布防圖,標記著明軍在哈密西部新近設立的哨卡和駐軍點。
大明的用意已經非常明顯了。
他們不願止步于哈密。
阿都剌因,這個在葉兒腔汗國擁有極大戰功的汗弟,從西線戰場上返回了汗城。
並且迫不及待的站到了對大明強硬一派的隊列中,給葉兒羌汗施加壓力。
“明人!他們像貪婪的沙鼠,正在瘋狂地啃食我們的土地!吐魯番盆地那些世代為我們提供糧食和牧場的綠洲,正在被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釘上木樁,插上他們的旗幟。他們的堡壘,他們的烽燧,他們的衛所,正在不斷地向西推進,擠壓我們的生存空間!”
他猛地指向那張巨大的羊皮地圖,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看看!看看他們的哨卡,已經推進到了哪里?距離我們的焉耆喀喇沙爾)重鎮,騎馬不過三日的路程!大汗,明人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們是要徹底鎖死我們東出的門戶,將我們困死在塔里木這方寸之地。”
汗王聲音低沉而緩慢︰“阿都剌因,我的兄弟,你的勇猛和忠誠,汗國上下皆知。明國…終究是龐然大物。我們…真的準備好了嗎?一場全面戰爭的代價,汗國…承受得起嗎?”
一名主和派的大臣,趕忙出列道︰“尊敬的汗王,睿智如您。阿都剌因大人的憤怒,臣感同身受。明人的步步緊逼,確實令人寢食難安。然而,汗國如今面臨的壓力,並非僅僅來自東方。”
“北方的準噶爾人,如同草原上饑餓的群狼,對我們的牧場和商路虎視眈眈。西面,與異教徒的邊境摩擦也時有發生。若我們傾盡全力東向,與明國全面開戰,我們的後背,將暴露在群狼的獠牙之下。一旦戰事不利,或是陷入僵持…後果不堪設想……”
“臣以為,眼下之計,當以守御為主……”他的提議充滿了謹慎和現實的考量。”
“明人正在調兵遣將!我們的斥候回報明軍大營,糧草輜重堆積如山,戰馬嘶鳴晝夜不息,他們的目標,就是我們!難道我們要坐等他的大軍踏平焉耆,兵臨葉爾羌城下嗎?現在集結力量,主動出擊,打亂他們的部署,用真主賜予我們的勇氣和彎刀,徹底擊潰他們!奪回我們失去的牧場和榮耀!讓大明的西進,在叉力失綠洲,撞得頭破血流!”
汗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阿都剌因描繪的前景固然誘人,但其中的風險也大得令人窒息。
他看向其他幾位將領,有人眼神中閃爍著和阿都剌因同樣的戰意,有人則面露憂慮,目光在汗王和阿都剌因之間來回流轉。
三方敵人。
誰最強大。
在這個時候,大明朝是最強大的,危害也是最大的。
也就是說,戰勝了大明朝,蒙古人不足為慮,西方的異教徒更是不值一提。
經過,數月的商談,拉扯,阿都剌因與聖教組織建立了同盟關系,說服,也可以說是迫使其兄長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也就是在萬歷十五年年初,葉兒羌汗國開始了政策上的轉向,遏制大明朝西進成為他們的主要任務。
四月西域,風沙尚未顯出盛夏的酷烈,但哈密城衛總兵府內的氣氛卻凝重如鐵。
麻貴端坐主位,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堂下幾位風塵僕僕、面帶憂色的千戶、把總。
炭筆在地圖上劃過,留下一個個刺目的紅叉——哈密成城以西赤斤衛舊堡、苦峪城舊址……這些星羅棋布、扼守要沖的明軍前哨據點,在過去一個月里,無一例外地遭到了葉爾羌汗國“巡邏隊”的襲擊。
“軍鎮,賊騎來去如風,多則數百,少則數十。燒我草料,掠我零星輜重,射殺巡哨軍士。雖未攻破大堡,傷亡亦不過十數人,然其行徑……其行徑絕非尋常游騎劫掠!分明是反復試探,刻意挑釁,如群狼環伺,驅之不散,意在亂我軍心,疲我邊備!”
麻貴沉默著,手指重重敲在標注著“葉爾羌汗國”的廣袤西域區域。
損失確實不重,但這種持續的、目的明確的襲擾,比一次大規模進攻更令人心悸。
它像一根毒刺,扎在帝國西北的神經上,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信號︰葉爾羌汗國其已不甘于隔沙海相望。
“知道了。”麻貴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壓下了堂中的議論,“各部嚴守關隘,加派游騎斥候,凡遇葉爾羌游騎,不必再行驅趕警告,可相機擊之!但有異動,即刻飛報!”
眾將凜然領命。
當夜,麻貴伏案疾書,將葉爾羌汗國近月來的頻繁挑釁、其背後顯露的東進意圖,以及西北邊防面臨的嚴峻態勢,化作一道言辭懇切又隱含鋒銳的奏疏。
任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都需要得到天子的明確授權。
這是這麼多年,麻貴一直保留下來的優點。
驛馬帶著十萬火急的軍報,踏著尚未消盡的春寒,向著數千里外的北京城絕塵而去。
而奏疏前往京師之時,麻貴就已經開始籌備了。
六月初,來自京師的八百里加急驛報終于抵達哈名城。
當麻貴親手拆開那封蓋著內閣與司禮監雙重印信的文書時,他緊繃的眉宇終于舒展開一絲,隨即又化為更深的凝重與決然。聖旨的核心只有寥寥八字,卻重若千鈞︰“相機行事,剿撫兼施。”
這八個字,如同一把尚方寶劍,將整個西北前線的戰略決策權、軍事指揮權,徹底交到了麻貴手中。
朝廷的態度明確︰不預設和戰,不限制手段,一切以維護帝國西陲安寧為最終目的,剿滅或招撫,皆由麻貴臨機決斷。
天子授鉞,戰鼓將鳴!
從接到聖旨的那一刻起,麻貴再無顧忌,一道道軍令如雪片般飛出,寧夏鎮精銳邊軍、固原鎮部分援兵、以及歸附的蒙古“達兵”,女真騎兵被迅速集結。
精銳騎兵一萬五千余人,披堅持銳,戰馬嘶鳴,步卒兩萬余人,甲冑鮮明,長矛如林。
並且征召超過八萬民夫被征調、組織起來。
他們驅趕著牛車、騾馬,背負著糧草、箭矢、火藥、營帳……組成蜿蜒數十里的輜重隊伍,如同一條支撐巨人的血脈,開始源源不斷地向西輸送。
為了壯聲勢、惑敵軍,明軍對外宣稱“大軍十三萬,定西域,滅賊寇。”
在戰事還未開展之前,漫天黃沙之地成為了雙方精銳偵察騎兵生死搏殺的修羅場。
小股的明軍精騎與葉爾羌的游騎不斷遭遇、追逐、廝殺。
每一次接觸都伴隨著傷亡,每一次帶回的情報碎片都給了雙方一定的信息。
時間在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流逝,從四月到五月,再到六月,酷暑降臨。
當時間踏入萬歷十五年的八月,來自最前沿哨探的急報終于確認了麻貴的判斷︰阿都剌因已親率傾國之兵東進!汗國旗幟之下,匯聚了超過三萬五千名剽悍的戰士,其中最為核心、最具沖擊力的,是超過兩萬之眾的騎兵!滾滾鐵流,卷起漫天黃塵,目標直指明軍控制的哈密衛及更東的關隴門戶!
幾乎在同一時刻,哈密城外,號角長鳴,鼓聲震天。
麻貴頂盔摜甲,立于帥旗之下。
他的身後,是經過數月周密準備、士氣如虹的明軍主力︰一萬五千余鐵騎如烏雲壓城,兩萬余步卒如磐石壁壘,更有那延綿不絕、支撐著這支大軍的龐大民夫隊伍。
刀槍映日,旌旗蔽空,“西征”的大 在熱風中獵獵作響。
“開拔!”麻貴的聲音穿透了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