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陰沉著臉回到乾清宮,看著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子,實在沒有興趣去看。
他想了又想。
覺得自己還是要重新擬定一個關于教導皇子的課程來。
他用了兩日的時間,對皇子課業重新擬定規制。
另外一個時空的清朝對皇子近乎嚴苛的“上書房”制度,黎明即起,日暮方休,一年到頭幾無休憩。
那法子雖能磨礪意志,卻也太過猛烈。
老朱家子孫各個身上有活,要是天天去上課,還那麼辛苦的上課,那骨子里面帶出來的絕活天賦,可就沒有發揚光大的可能了。
他擬定課期輪轉,以十日為小計,為一旬,以‘三旬’為一整期。
六歲開始,只上文課,十二歲之後,文課武課都要上。
每旬五日,逢單日初一、初三、初五、初七、初九上午辰時至午時,也就是早上七點到中午十二點,于文華殿或各皇子書房,習經史子集、治國方略,由翰林學士輪值講授,也就是每個月共有十五天的文化課。
每旬二日,逢雙日初二、初四、初六、初八、初十,每月共六日武課,也可以稱之為課外擴展。
休沐每個月休九日,逢旬尾及月末最後一日。
休沐日,皇子可自行安排,或讀書習字,或陪伴生母,或于宮內靜養,但嚴禁聚眾嬉鬧、私自出宮、狎近女色。
最後一條明顯是給朱常洛加的。
而武課,也就是課外擴展,地點,放在了西苑演武場。
騎射、刀槍弓馬、布陣演武、強健體魄。
由京營宿將及御馬監武藝精熟之內官教導。
可策馬馳騁,可演練刀法,可研習火銃,亦可角力較技。
旨在培養勇武之氣、堅韌之志、臨機應變之能!
除常規經史,每月需呈交讀書心得一篇……
翰林學士講授需深入淺出,聯系時務,啟發思辨。嚴禁照本宣科,空談玄理。
每月文課最後一日,由朱翊鈞親自驗其進益,也就是說,每個月朱翊鈞都要抽出時間,當老師,親自給皇子們上課。
皇子無故曠課、懈怠學業、武課敷衍者,初次罰俸、禁足,再犯,嚴懲不貸,也就是要挨揍了。
此制,無分嫡庶長幼。
乾清宮中,朱翊鈞看著自己親筆寫下的規制,而後,抬眼看了一眼在下面伺候著的馮安。
“馮安。”
“奴婢在。”
“即刻謄錄,明發上諭,曉諭諸宮。“
“奴婢遵旨。”說著,馮安上前接過,而後立即下去安排差事去了。
到了萬歷十五年,馮保雖然沒有什麼大病大災的,可是身子骨,精力都不如從前。
現在雖然依然擔任著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職務,但實際上的掌印人已經變成了陳矩。
不過,朱翊鈞對自己這個大伴,可謂是情深意重,允他在私宅休養。
而乾清宮中的行走,便由他的干兒子馮安接任。
並且,馮安進入了司禮監擔任秉筆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朱翊鈞體罰了老大。
李太後在得知之後,親自跑到乾清宮來詢問犯了什麼錯,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玩奶子,這事好說不好听,朱翊鈞也只能用行事荒唐,被朕發現這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李太後也沒有不依不饒,只是提醒道,你從小到大可沒有挨過揍。
朱翊鈞此時的這個皇子課業規制,下發到各宮之後,朱翊鈞還把所有的皇子,以及各宮嬪妃,皇後開了一次家庭會議。
當然,兩宮皇太後也是不請自來。
在這場內部家庭會議上,朱翊鈞不點名的批評了皇子隊伍中犯下重要錯誤的皇子,並且將慣子如殺子的中心思想給鋪墊清楚。
現在頒布的規制,那是往後幾十年都要遵守的……
李太後,陳太後听著皇帝的侃侃而談,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特別是李太後。
她覺得太辛苦了。
在她看來,反正,自己的好大孫朱常洛不可能繼承皇帝的位置,讓他好好的耍,不就行了。
當然,關于將藩王外放這個事情,朱翊鈞可是一點風都沒有透出去過……
現在這麼多皇子之中,只有一個人符合既上文課,又上武課的人。
那就是老大朱常洛,他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
萬歷十五年的五月五日,暑氣漸盛。
乾清宮內,冰鑒散發著絲絲涼意,卻驅不散朱翊鈞眉宇間的凝重。
一份厚厚的、墨跡猶新的奏疏攤開在御案上——這是禮部會同戶部、吏部,耗費數月,動用了無數人力物力,最終匯總上來的全國“恩養耆老名冊”及初步預算……
朱翊鈞的目光跳過那些繁瑣的府州縣名,直接落在最後的幾行關鍵數字上︰“大明萬歷十五年,欽定恩養名冊統計,年逾七十者,記七十八兩千三百人人,年逾六十五者,不含七十以上,計約 兩百二十四萬五百六十二人。
總計應恩養者,三百零兩萬兩千八百六十二人。
按聖旨定例,七十以上者︰銀幣三枚,松江細棉布一匹,肉食五斤。
六十五以上者,銀幣兩枚,肉食三斤,松江細棉布半匹。
按照內閣擬定的市價,總計需,萬壽宮特制銀幣就需白銀一百二十八萬兩。
布匹需四十九萬兩。
肉食七十萬兩。
即便此時平均壽命不高,但基數大,老人絕對數量依然驚人……
雖然朱翊鈞知道地方上虛報、冒領、年齡估算不準等問題肯定存在,但他認下了,在看完這個奏報之後,便立即召集重臣。
申時行,張學顏等,六部九卿也早就在內閣中做好了被召見的準備。
來到乾清宮中。
朱翊鈞給了內閣首輔申時行賜座。
申時行謝恩之後,剛剛坐下,天子便開口了。
“這恩養老民的事,你們說是不是曠古未有?”
”太祖高皇帝定天下,重的是休養生息,成祖文皇帝開拓疆土,講的是威加四海。可要說實實在在給天下老人添棉衣、加肉食,歷朝歷代有哪個比得上?”
申時行躬身︰“陛下仁心,遠超漢文孝武。自三代以降,未有以億兆之數普惠耆老的,此乃萬世之功。”
“萬世之功談不上。但總歸是歷朝歷代沒做過的。朕想著,這事做成了,你們這些協辦的,將來青史上都得記一筆。”
說著,朱翊鈞看了一圈下面的重臣︰“你們都是輔佐君主行仁政的賢臣。”
他忽然提高了些聲音,目光掃過階下二十余位官員︰“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話音剛落,申時行已經起身,率領著群臣行禮︰“臣等能為陛下分憂,實乃三生之幸。”
這些人剛剛行禮之後,朱翊鈞便笑著說道︰“不過現在有些超了,超額的這些,要不就戶部出,你們也多少有些參與感,咱們不能給地方官府留虧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