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國王李虅二十一歲登王位,是以佷子的身份登上的王位。
原本姓名,叫李鈞,受封河陽大君。
隆慶元年六月二十八日,明宗病危以三十四歲之齡去世。
仁順王後按照兩年前的既定方針,傳河城君李鈞入繼大統。
于是還在為母親服喪的李鈞被迎入宮中,改名為虅,以明宗養子的身份于七月初三日即位于景福宮勤政門,並遣使向宗主國明朝告哀請封。
明穆宗遂派遣宦官姚臣、李慶出使朝鮮,于隆慶二年正月冊封李虅為朝鮮國王……
話說回來,他已經當了十五年的朝鮮國主了。
他也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宗主國,開始慢慢的找回原先的風采。
他時常在臣下面前訴說,天子登基不過十余載,比之隆慶朝,乃至嘉靖晚年,竟已煥然一新,軍備、吏治、處處透著一種……一種難以言喻的銳氣與整肅。這大明朝,似乎……正在中興啊。
大明朝強盛了,對他們朝鮮國來說,是好事。
當然,這是基于太祖高皇帝,將朝鮮國列為十五個不征藩國的第一位……
所以,有難事,就要找老大,這一點他處理的也沒錯。
當然,作為儒家文化圈的大弟子,大明朝國內的問題,朝鮮國是一個都不少,甚至更嚴重。
現在朝鮮國內,就涉及非常嚴重的朋黨之爭,並且國王李虅是吼不住的。
那麼一塊小地方。
竟然還能為東人、西人、南人、北人四個大的朝堂勢力……
朝鮮國王來到北京城朝見大明皇帝陛下。
這原本是一件小事。
朝中官員也很少注意一場朝貢的細節,可在朝鮮國王覲見皇帝陛下後,其中細節被有心人透露了出來。
這次來,人家是抱著目的來的。
想讓山東水師官兵前往濟州島駐防,還有人說,要讓天朝大軍跨海作戰。
說是他們東南沿海有倭寇侵擾。
這一下子,很多官員可就坐不住了。
現在的大明朝堂被考成法約束的死死的,他們現在的kpi都已經非常高了,本來就干不完,催的還緊。
陛下要是在攬下朝鮮的這檔子事,那又要抽出多少人來,去準備糧草輜重。
當然,這是官員的私人想法。
更多還是為公嗎
朝鮮雖是屬國,但大明朝一粒粟米沒吃過他們的,甚至,在之前他們還佔著天朝上國的便宜。
他們來京朝賀,朝堂要給重賞。
只不過近些年來,當今陛下務實一些,摳門一些,對這些宗藩給的賞賜也少了些。
可現在換著法子,讓大明朝出血啊。
東南倭患,幾個小毛賊在東南沿海村落殺了幾個人,搶了點吃的喝的,就跑過來求援,啥時候人家打到王都在說求援的事情吧。
朝鮮國王李虅在京師呆了數日,也沒有閑著。
他親自去拜訪了朝廷的一些重臣,不過,卻都沒有什麼結果。
內閣首輔申時行卻以國事繁忙為由拒絕。
當然,也不全是借口,現在的申時行跟王用汲正在處理漕運之事,確實忙。
即便,有些閑余時間,他也不可能去見一個宗藩的王。
包括其他重臣都不與之相見。
甚至是李成梁,這個在天津打著保票替他說話的大將軍,國公爺,在天津生龍活虎,跑到北京城,沒幾天竟然生病了。
這些部衙的頭頭不見李虅,讓李虅很是慌亂,柳成龍又開始出主意了。
天子有三師,內閣首輔張居正,江南狂人徐渭,一身正氣海瑞。
張居正仙逝,徐渭不在京,海瑞可是在京為官呢,您應該去看看海瑞,他一身正氣,眼中揉不得一點沙子,若是大王能夠說服海瑞,他一定有辦法助我朝鮮。
李虅是真的信了。
然後晚上的時候登門。
哎。
海瑞還真的親自將其迎接進門,他女婿,當今天子的近臣對自己也很客氣,親自端茶給自己喝。
這麼多大明的官員都不見自己。
而天子的老師,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名分高,官位高,親自將自己迎接進門啊。
這個時候,李虅就覺得海瑞是個好說話的。
能夠幫助自己,不,幫助朝鮮。
可是客套完之後,等李虅講完,想讓大明王師渡海,幫助朝鮮國抵抗倭寇侵擾之後。
原本一臉慈祥,像極了他記憶深處王爺爺的海瑞,臉色立馬變得嚴肅起來,兩道掃帚眉往中間一攢,眼風像淬了冰,直刮得人後頸發緊。
他沒急著開口,先端起桌上那盞粗瓷茶碗。
“國王殿下,我問你一個問題。”
“海師傅但問無妨。”
李虅不稱呼海瑞的職務,倒是直接稱呼海師傅,這是想著無形間拉近兩人的關系。
“大明的兵士是不是爹生娘養的……”
“當然,雖然大明出了一個孫猴子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但他是仙胎,咱們都是凡夫俗子,當然是爹生娘養了,海師傅,您這個問題,小王有迷糊啊……”
“殿下既叫我一聲師傅,那我便倚老賣老,說幾句不中听的。”
“您講”
“方才問過,大明的兵也是爹娘養的,殿下答得快。可殿下想過沒有?這些兵的爹娘,在家等著兒子秋收時回去割稻子,等著兒子捎回幾尺布給娃做件新襖,他們沒欠朝鮮一粒米,沒沾朝鮮一寸土,憑什麼要讓兒子去你們那邊拋尸荒野?”
“嘉靖年間,我大明東南倭患,福建倭寇擾邊,士兵守在寧德,三個月沒回過家,多少人爛了腳、生了瘡,也沒見哪個衛所指揮使跑到京城哭著要援軍……”
“為啥?因為那是他們的守土之責……”
“殿下是朝鮮國王,大明賜你印璽,認你為藩,是讓你守著三千里江山,護著你治下的百姓,不是讓你當甩手掌櫃……”
“太祖高皇帝洪武爺定下的規矩,藩屬國自有疆守,尋常寇患、水旱之災,皆需自處——出自《會典》?”
他越說聲音越厲
“可現在呢?不過是北邊來了些潰兵,你不思調本國禁軍抵御,不思組織百姓堅壁清野,倒先揣著國書跑來了?合著大明養的兵是你家的護院,大明的國庫是你家的錢袋子?”
李虅蒙圈了。
剛剛海笑臉相迎的海師傅啊。
他剛想開口辯解,被海瑞一眼瞪了回去︰“殿下別急著說難,殿下坐擁一國之兵、一國之民,卻先想著把擔子卸給宗主國,這是我大明藩王該有的擔當?”
“我要是你,與其在京城求爺爺告奶奶,不如連夜趕回漢城,披上鎧甲站在城樓上——就該讓你的百姓看看,他們的王敢自己扛事,能夠守土安民,而不是像個沒斷奶的娃娃,哭著喊著要大人抱……”
李虅听著,滿臉羞愧,震驚。
這……
這麼講究禮儀制度的
而一直守在一旁的孫承宗眉頭也是微微皺起,斷奶的娃娃,哭著喊著要大人抱,自己這老岳丈啊,還真是一點面子不給留……
滿室里只剩下李玉粗重的喘息聲,和窗外不知何時刮起來的、帶著涼意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