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車廂的玻璃映出對面男人的視線，從女孩微卷的發梢滑到格紋裙擺，像掃描商品條碼般精準。他瞳孔里倒映的不是躍動的靈魂，而是修圖軟件里磨皮過度的二維剪影，這種場景在早晚高峰的人潮里反復上演……
當男人談論\"看上\"時，喉結滾動間吞吐的往往是腰圍尺寸與眼型弧度，\"這裙子料子挺貴吧？\"他突然開口，語氣像在評估櫥窗里的展品！
相親局里，水晶杯在男人指間輕晃︰\"你這雙眼皮是天生的嗎？\"睫毛膏暈染的弧度下，女孩攥緊了口袋里的詩集，那頁《致橡樹》的折角，藏著她熬夜翻譯的學術論文草稿。\"我更喜歡自然的長相。\"他補充道，同時用刀叉將牛排切成標準的菱形塊。
健身房的落地鏡映出更赤裸的審視。當女孩在史密斯機前調整杠鈴重量時，隔壁器械區的男人將礦泉水瓶底對準她的腰線，瓶身上\"核心訓練\"的標簽恰好遮住她因力竭而顫抖的膝蓋。
\"動作不對。\"他突然走近，指尖幾乎踫到她的腰側，\"這樣練不出馬甲線。\"
他看不見她護腕上的咬痕，那是上周創業路演失敗後，她在會議室獨自啃咬減壓棒留下的印記；更听不見她耳機里循環的《女武神的騎行》，鼓點正敲打著她打破行業天花板的野心。
\"需要保護嗎？\"他又問，目光卻在她運動背心的邊緣游走，女孩卸下杠鈴時，汗水滴在地板上，暈開的形狀像極了她工位上那幅未完成的團隊架構圖。
點贊破百萬的視頻里，女孩對著鏡頭眨眼時，評論區的\"好想當女朋友\"刷屏而過，沒人注意她桌角的燒杯里，還泡著提取到第七次的植物染劑，那是她為非遺保護項目熬了三個月的心血。\"這個濾鏡好看。\"有彈幕飄過，而她正在回復導師消息︰\"染色牢度還差2.3級。”
高校實驗室的投影儀亮著冷光，社會實驗的數據在屏幕上跳動︰附著高顏值照片的簡歷，被標記\"溝通能力強\"的概率高出47，而普通容貌簡歷的專利發明欄常被鼠標快速劃過。
在科技公司的面試間里，hr轉動著鋼筆打量候選人︰\"你這發型顯得不夠專業。”
卻不知眼前素面朝天的女孩，剛帶著團隊攻克了量子計算的技術瓶頸，工位抽屜里還放著未拆封的獎杯。
\"我們需要形象更干練的。\"hr合上簡歷時，女孩看見他筆筒里插著的最佳雇主錦旗，邊角已經起毛。
學術會議的茶歇區，男教授們圍著新來的女學者討論論文，直到她摘下防藍光眼鏡喝水，鏡片後的眼楮突然被看見，方才頻頻點頭︰\"剛才那觀點確實新穎。”
他們沒意識到，半小時前的質疑聲里，藏著多少被外貌濾鏡扭曲的認知偏差。\"你戴眼鏡更有氣質。\"教授笑著說，卻沒看見她揉太陽穴時，指尖劃過的論文批注︰\"此處數據可再精進。\"
婚紗店的試衣鏡前，男人單膝跪地時說\"你穿上婚紗像天使\"，卻沒看見婚紗內襯縫著的設計草圖，那是女孩放棄的時裝設計師夢想。
\"腰這里有點松。\"他伸手比劃，指尖擦過她藏著草圖的暗袋。
十年後的離婚協議簽署現場，他指著她眼角的細紋抱怨︰\"你變了。\"
卻忘了她熬夜做項目方案時，是他把保溫杯推到她手邊；忘了她為照顧生病的婆婆辭去高管職位，在廚房研究藥膳時，圍裙上沾的當歸味比任何香水都讓他安心。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他重復著，鋼筆在紙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女孩看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突然想起婚禮那天他說的話︰\"你的眼楮像含著星光。”
可後來她每次因興奮而笑出皺紋，他都會遞過眼霜︰\"別笑太狠，顯老！”
東京銀座的玻璃箱前，素顏的女科學家正在調試儀器，箱外屏幕滾動播放著她主導的航天項目數據。起初駐足的上班族對著她未施粉黛的臉皺眉，直到看見\"突破國際技術封鎖\"的字樣，有人掏出手機拍攝時，鏡頭不再聚焦于五官，而是對準了她沾著金屬碎屑的指甲。
\"這才是真女神。\"有媽媽抱著孩子路過，特意讓女兒看清屏幕上的名字。
作家伍爾夫的手稿在倫敦博物館展出，泛黃的紙頁上寫著︰\"當女人的靈魂被允許自由舒展，美貌會成為附在翅膀上的露珠，而非鎖住翅膀的金鏈。”
短視頻博主的評論區曾堆滿惡意︰\"長得這麼普通還講歷史\"，直到她曬出博士學位證書的那天，點贊最高的留言變成︰\"姐姐講課時眼里的光，比任何妝容都耀眼。”而她最新的視頻簡介寫著︰\"今天聊聊漢代女性的財產權，記得做筆記哦。”
深夜的便利店加熱區，剛加完班的女孩撕開飯團包裝，玻璃倒影里有男人的視線在她油光滿面的額角短暫停留。
\"這個飯團好吃嗎？\"男人忽然搭訕，目光卻快速掃過她的工牌。
當她咬下第一口飯團，玻璃上的倒影突然被路燈照亮，男人的目光已經移開，此刻正停留在她手里的專業書封面上，那行\"女性主義與算法公平\"的燙金標題，在夜色里閃著比外貌更沉靜的光彩。
地鐵到站的提示音響起時，被打量的女孩合上書頁，陽光在《第二性》的扉頁投下光斑。她指尖劃過波伏娃的句子︰\"人不是生而為女人，而是變成女人。”
對面男人的視線再次掃來，這一次，他看見她書包側袋露出的工程圖紙一角，看見圖紙邊緣用鉛筆涂鴉的機器人正在沖破相框，那個瞬間，瞳孔里的皮相濾鏡突然碎裂，他第一次意識到︰當視線穿透睫毛膏的陰影，看見的可能是比皮囊更浩瀚的宇宙，那里有思想的星雲在燃燒，有未被定義的生命力在奔涌。
女孩起身時，速寫本從書包滑落，男人下意識撿起，看見最新一頁畫著地鐵窗外的晨光，角落用小字寫著︰\"今天的陽光，比任何修圖軟件都真實。”
他突然開口︰\"那個……你畫的機器人很有趣。”
女孩愣了愣，隨即笑了︰\"是嗎？它叫打破偏見號。\"
車廂門開啟的氣流里，兩人的對話被涌入的人潮打斷。但當地鐵再次啟動時，男人發現自己的視線不再追尋裙擺的弧度，而是落在女孩握著扶手的手上，那枚用3d打印筆自制的戒指，正隨著車廂晃動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像某種無聲的宣言︰真正的吸引從來不在皮囊的標簽里，而在靈魂與靈魂相遇時，彼此看見的、未被定義的鮮活與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