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府,議事廳。
三根海碗粗的牛油燭豎在銅制燭台上,燭芯燒得 “ 啪” 輕響。
火星偶爾濺落在台面上,留下點點焦痕。
跳動的火焰將牆上洛陽輿圖的紋路照得明暗交錯,伊水、洛水像兩條銀帶纏繞著城池。
東糧倉的位置被紅筆圈了個圓,此刻在燭火下竟像塊發燙的烙鐵。
裴元崢坐在坐榻上,指節輕輕叩著面前的案幾。
他手里捏著阿柴送來的帛書,指尖劃過阿力畫的破廟草圖。
斷牆的角度、殘兵放哨的歪脖子槐樹,甚至廟門旁那塊缺角的青石板,都被細細勾勒出來。
可關于元家藏糧的具體地點,還是沒線索。
“大帥,司農寺那邊有消息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司農寺少卿王彥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卷賬冊。
他手里這卷紙,藏著的可不只是糧稅數字,更是把元暉背後的人拽出來的關鍵線索。
裴元崢放下手里的帛書,指節在案上輕輕一頓。
“說清楚,怎麼會查到甦威頭上?”
王彥躬身上前,將賬冊攤開在燭火下,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
“回大帥,這不是突然查他。”
“這幾年甦威的田莊數量多了不少,雖名義上都是買來的,但經過我們細查,發現都是元家通過各種渠道送給他的。”
他頓了頓,翻到記錄甦威田莊的那一頁,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每年的糧產量和繳稅額。
“屬下細細核查了一番,他家田莊每年產糧至少五千石,按規矩該繳兩成,也就是一千石。”
“可過去三年,每年只繳五百石,足足少了五百石,理由都是‘澇災減產’。”
“澇災?”
裴元崢眉頭一挑,伸手拿過賬冊,指尖在 “澇災” 二字上劃了劃。
“去年洛陽秋旱,連伊水都差點斷了流,他倒好,還能‘澇災減產’?”
“正是!”
王彥聲音提了幾分,“屬下一開始也納悶,就去問了司農寺管糧稅審批的小吏,才知道每年給甦威批‘減免’的,都是工部的李嵩。”
“李嵩?他一個工部郎中,管得到你們司農寺嗎?”
面對裴元崢的質疑,王彥不慌不忙道。
“大帥,按規矩他根本踫不著糧稅的事,可他卻每次都來司農寺游說,證明甦威的田莊確實因澇災減產。”
“我查過,李嵩去年秋收後曾以 “巡查水利” 為名,去甦威田莊住了三日,回來後就批了減免文書。”
一旁的陳平突然開口“大帥,我想起來一件事,或與此事有所關聯 。”
“前幾天影衛在元府後門盯梢,看見甦威的管家似乎去過元府。”
“當時沒多想,現在看來,甦威怕是把田莊的一部分糧,偷偷‘借’給元暉了,糧稅減免不過是掩人耳目。”
王彥點點頭,補充道“陳僕射說的有理,屬下也特地找甦威田莊的佃戶問過。”
“有個老佃戶膽子大,說去年秋收後,元家來了十多輛糧車,把莊里囤的陳糧拉走了。”
裴元崢指尖在賬冊上輕輕敲擊,目光沉了下來。
“甦威是納言,在朝中根基深,元暉要給瓦崗送糧、私造兵器,沒個朝中重臣幫襯,根本藏不住。”
“之前查鐘寅時,他就提過一句‘元老爺背後有人’,當時沒敢多說,現在看來,這個人就是甦威。”
“或者說,是以甦威為代表的一大批人。”
他抬眼看向王彥,語氣多了幾分凝重。
“你再去查,甦威田莊的糧除了‘借’給元家,還有沒有往其他地方運 。”
“尤其是突厥人常出沒的西市方向。”
“另外,把李嵩審批減免的所有文書都調出來,看看除了甦威,他還幫過誰。”
王彥躬身應下,捧著賬冊往外走時,燭火晃了晃,將賬冊上 “甦威” 二字映得格外清晰。
裴元崢看著那兩個字,手指慢慢攥緊 。
元暉的網,比他想的更密,甦威這顆棋子藏得深,可只要找到糧的去向,就能把這張網徹底撕開。
陳平站在一旁,手里握著個銅制水注,時不時往硯台里添點水 。
他知道裴元崢正在思考,這時不喜旁人打斷。
直到裴元崢抬頭看他,他才開口道“大帥,影衛傳回來的消息里,還提了件事。”
“那名突厥商人從悅來客棧出來時,懷里揣了個錦盒,盒角露著點黃綢。”
“那是工部存放圖紙的專用綢布。”
“黃綢?”
裴元崢眼神一凜,起身走到輿圖前,手指在工部衙署和悅來客棧之間劃了條線。
“工部圖紙庫的鑰匙,只有尚書、侍郎和掌管圖紙的主事才有。李嵩一個郎中,怎麼拿到軍械庫分布圖的?”
他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對陳平說“你去查工部與圖紙有關的相關人員,是不是有調任或離職的?”
王彥剛應下,門外就傳來趙坤急促的腳步聲 。
這位影衛鷹營都統素來沉穩,此刻卻連鎧甲的甲片都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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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闖入屋內,躬身稟報道“大帥!最新消息,李嵩進了元府後門,還帶了個包袱!”
“包袱?”
裴元崢快步走到門口,老古剛好被侍衛領進來。
他身上的灰布短打沾了不少塵土,褲腳還掛著草籽,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
臉上的黑布剛摘下來,露出額角的一道新疤 —— 是方才跟蹤時被樹枝刮的。
“參見大帥!”
老古喘著氣,從懷里掏出塊疊得整齊的帛書。
“李嵩進元府前,在巷口偷偷摸了摸包袱,我瞥見里面是卷圖紙,紙邊泛著藍 。”
“我認出那是工部特制的防蛀紙,應該是工部的圖紙!”
裴元崢展開帛書,上面是老古用炭筆快速畫的包袱樣式。
方形,邊角繡著雲紋,系帶是暗紅色的。
他抬頭時,燭火剛好照在他眼底,映出幾分冷光。
“趙坤,你派幾個最得力的影衛,盯著李嵩的家。”
“記住,別驚動他,看他夜里會不會去什麼地方,尤其是工部方向。”
“屬下明白!”
趙坤帶著老古躬身退下,走廊里的腳步聲漸遠,議事堂里只剩燭火 “ 啪” 輕響。
裴元崢踱到輿圖前,指尖在工部衙署的位置反復摩挲,又彎腰撿起案上阿柴送來的帛書,重新核對破廟草圖里的細節。
不知不覺間,燭台上的牛油燭已燒短了寸許,燭油順著銅台積了薄薄一層。
就在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時,門外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陳平捧著一疊文書快步進來,額角還帶著細汗。
他將文書在案上攤開,指尖劃過其中一頁泛黃的紙。
“大帥,屬下剛從工部文書房調了去年的任免檔,又找了幾個還在工部當差的舊吏打听,總算查到了!”
裴元崢湊過去,見文書上寫著 “魏景,原工部掌圖吏,因‘失察丟軍械圖’罷官,遷洛陽城外孟津鎮”。
陳平隨後補充道“听說此人罷官後月余,魏家便拆了舊屋蓋新宅,還買了幾畝良田,不似往日清貧。”
“屬下還去吏部查了魏景的解職文書,當時批‘從輕發落’的是工部尚書元亭,這處置明顯松了 —— 想來是有人在背後保他。”
裴元崢指尖在 “魏景” 二字上敲了敲,眼底的冷光更甚。
“買田蓋房的錢,怕是元暉給的‘封口費’。”
“派人孟津鎮一趟,找當地里正問問魏景最近和誰往來,尤其是有沒有元府的人去過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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