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楊佩寧的話，我再一次的沉默起來。
我知道這看起來很無能，可是沒辦法，楊佩寧的套路太深了，所有表面上能看到的、都是他想讓我看到的。
最要命的是，普通人會用看似簡單、安全的表面來隱藏陷阱，楊佩寧卻是反其道而行，用大量的雜亂信息、構成陷阱來作為“表面”。
久居蘭室不聞其香。
那些陷阱太多、也太雜了，以至于它們看起來都不像是陷阱了，但只要一不小心踩進去，埋在底下的連環套、能把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就拿剛剛過去的幾十分鐘來說——
一開始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後來以為他想給自己洗白，結果一轉眼又開始拉攏“吉迪姆”和【黑境】，最後找來並殺害了劉曉星，接著突然把重點轉移到了我身上。
沒有人能適應、也沒有人能摸清這種高頻次的大轉折，所以無論于情還是于理，我現在都該停下來整理思路、免得被帶進他的節奏。
然而道理是這個道理，做起來卻不太容易。
在我試圖復盤、重整思路的時候，忽然發現楊佩寧在那所有的轉折里，幾乎沒有透露太多信息。
雖然他確實說了很多事情，但那都是為了“轉折”和“心理暗示”所做的鋪墊。
“轉折”的部分不用多說，“心理暗示”的部分……即便楊佩寧說的都是實情，在涉及到“心理暗示”這個嫌疑之後，我也不敢隨隨便便就相信……
“還沒想好？”
楊佩寧忽然出聲，听起來好像有些不耐煩了︰“我已經把情況說的很清楚了，您到底在猶豫什麼？”
“在猶豫要不要信你。”
我開門見山的直接回道，畢竟楊佩寧需要我的“絕對信任”，可我從來沒有正面答應過他。
楊佩寧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只留下一句“慢慢考慮”，便轉身去找“吉迪姆”和【黑境】，不知道在商量什麼。
這種被當面隱瞞的感覺，讓我忽然感到一陣焦慮，但我也知道這可能是另一個陷阱，所以我只能一邊用“聚光燈效應”安慰自己、一邊強迫自己繼續復盤。
說“復盤”有點不太準確，因為我此刻在琢磨的，只是剛剛發生的那件事——aether裝置。
按照楊佩寧的說法，這個裝置是我送給人類的、並且如今安裝在我的腦子里。
這可能涉及我從“第四生命形式”到“人類”的轉變，但其具體的原理和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類對這項技術起了“覬覦之心”。
他們從中看到了某種希望，或者至少是某種方向，于是他們制定了楊佩寧剛說的那個“逃亡計劃”。
其中的具體細節我不清楚，但從楊佩寧給出的信息來看，人類已經背著我、展開“aether裝置逆向工程聯合攻關”，想要偷偷掌握這項技術。
“逆向工程”的出現，在邏輯上說明我對這項技術有所保留、甚至可以說是保密，那麼人類想要拿到這項技術，在某種層面上確實算是一種背叛。
而“劉曉星”的出現，意味著“逆向工程”已經取得極大的進展，人類造出了極其相似的“仿aether裝置”，甚至可以和我體內的……嗯？
想到這我忽然靈光一閃。
眼下我最糾結的地方，就是不知道該不該信楊佩寧，但其實這個問題並不復雜，甚至可以輕松驗證。
“讓我退出夢境。”
我直接走到楊佩寧的剪影身後說道︰“你說‘aether裝置’的樣本來自于我，讓我回去檢查、驗證一下，沒問題吧？”
楊佩寧聞言怔了一下——那片剪影的臉上沒有五官，但我確實感覺他怔了一下——隨後直接在我的腦海中問道︰“您想怎麼檢查？脫離夢境，然後剖開自己的大腦嗎？”
“別擔心，我沒你那麼瘋。”
我朝楊佩寧微微一笑︰“【巢】里有我的備用身體，如果你說的情況屬實，我隨便剖開哪具備用身體，應該都能找到aether裝置。”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
楊佩寧稍加思索後輕笑回道，但那個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太對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月球方面的人員，已經全都轉移到一號基地了吧？”
“……是，怎麼了。”
“之前戴森•維克多，為了讓約翰森•羅德冒充您，專門設計、讓他用了您的身體。”
楊佩寧提起一件往事，不等我回應又繼續道︰“當時您植入的aether裝置出了故障，哪怕只是一點最基礎的思考，都會讓您的大腦瞬間過載——人類的軀體，到底還是太脆弱了。”
“之後您說服約翰森、讓他和您交換了身體，而您在使用他的那具、‘aether裝置’沒有故障的身體時，大腦過載的情況就立刻得到了徹底解決，對吧？”
“這個……”
“還有‘唯一適配性’——”
楊佩寧說著、剪影轉身抬手引向【黑境】︰“人類的靈魂和軀殼之間，除了那種專屬的‘引力’之外，還有‘唯一適配性’的限制。”
“哪怕是【黑境】，也無法解除這種限制、隨意進入人類的身體，但您的備用身體……劉祈、秦玉林、約翰森——還需要我繼續舉例嗎？”
“……不用了。”
我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隨後腳步凌亂的退回、或者說踉蹌到先前的位置上，然後兩腿一軟癱坐在地。
我想過這些事情之間的聯系，但我沒想到這種聯系會這麼簡單，更沒想到楊佩寧會這麼隨隨便便的說出來。
而在短暫的驚駭過後，我忽然提起了一絲警惕——我沒想到會說起這件事，楊佩寧也想不到嗎？
楊佩寧喜歡用“陷阱”來做陷阱的偽裝，也就是說在看到一個陷阱的時候，下面還埋藏著不知道多少陷阱。
所以“劉曉星”和“aether裝置”，真的只是為了挑撥我和人類？如果那是一個陷阱的話……
心里想著，我不自覺的轉動眼珠、朝著一旁的【黑境】看去。
如果“劉曉星”和“aether裝置”是陷阱，那麼它們的唯一作用，就是引出“aether裝置”的特別之處。
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是為了引出“aether裝置”，可以解決“唯一適配性”的問題——那是連【黑境】都無法解決的問題。
“看來我好像沒選擇了。”
我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念道，同時就感覺有三束目光、或者說三份關注，從楊佩寧、【黑境】和“吉迪姆”的方向落了過來。
局面瞬間明朗起來——我是一只下金蛋的鵝，而這也是我能站在這里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