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佩寧的話，著實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特別是他還用到了“幫助”這個詞。
成年人的“幫助”往往是相互的，甚至可以勉強算是一種社交手段，關系在“你幫我、我幫你”中逐漸深厚，最後也說不清楚到底是誰幫了誰。
所以楊佩寧專門用了“幫助”這個詞，就讓我覺得那可能是一種單向的、並且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畢竟我上次听到這個詞的時候，還是他需要我的“絕對信任”。
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疊加起來，導致我很想听听那個白姓年輕人的故事，可惜楊佩寧沒有講解的打算——不是他不想講，而是他也不清楚。
那次之後，白姓年輕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不見，“吉迪姆”、【黑鏡】、聯合政府……甚至是楊佩寧掌權後的e.c.s.o，都找不到關于這個人的絲毫線索。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幫楊佩寧解決了“轉變技術不成熟”的問題、讓楊佩寧真正的成為了【黑鏡】的一員。
但楊佩寧作為唯二的當事人之一，居然對過程一無所知。
這是一個非常離奇的情況，我甚至覺得可以用“荒謬”來形容，可是也正因為它太荒謬了，所以我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選擇了相信楊佩寧。
就像學生放完暑假開學後，不會說自己的暑假作業被外星人搶走了一樣，楊佩寧可以隨口編出一萬個更靠譜的理由，沒必要用這種話來引我懷疑。
不過楊佩寧也不算是完全的一無所知。
在那之後的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里，楊佩寧不止一次的試圖復盤。
但楊佩寧的調查和分析，和我那種“尋找記憶”的執著還不太一樣，他只是好奇，那個白姓年輕人究竟用了什麼辦法、才能解決連【黑鏡】都解決不了的“技術難題”。
雖然最後還是沒有找到“真相”，但在這一次次的復盤中，他逐漸發覺白姓年輕人的這種“隱瞞”，可能是為了防備【黑鏡】。
“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
楊佩寧的聲音依然平靜，仿佛什麼都無法引起他的波瀾︰“從那以後，我就再沒有過身體了，哪怕是‘應急預案’的備用身體擺在面前，也不會對我有絲毫影響。”
“為了讓自己不受磁場影響，我只能像‘核心’里的【黑鏡】那樣，終日待在那個黑匣子里……說‘終日’有些不太準確，因為現在的我，已經沒有‘時間’這個概念了。”
“……這跟防備【黑鏡】有什麼關系？”
“你知道秦玉林的計劃吧？”
隨著楊佩寧的聲音，那道剪影緩慢地做了個招手的動作、接著轉身——也可能沒轉——朝遠處走去︰“他認為【黑鏡】經歷過一次【大災難】、並從那次【大災難】中幸存下來。”
“所以他一直在尋找，能讓人類變成【黑鏡】那種生命形式的辦法，而這也是聯合政府想要尋找那個人的原因之一。”
“……聯合政府應該只想要一個備用計劃。”
我短暫思索了一下，邊跟上去邊接話道︰“如果這個方式真的確定可行，不會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人，那個人也不會藏到現在。”
“沒錯。”
楊佩寧肯定了我的猜測︰“或許聯合政府有其他打算，又或許是對這件事存在誤解，但那個年輕人藏起來，是因為他知道這不可能作為‘備用計劃’。”
“……什麼意思？”
“【黑鏡】和人類的合作，不是為了幫助人類，而是用人類來擴張它們自己的族群。”
楊佩寧平靜的說道，這次好像不怕被【黑鏡】听到了︰“但它們的技術不成熟，經過轉變後的‘靈魂’，哪怕‘軀殼’被毀掉，也無法真正變成【黑鏡】的一員。”
“可是那個年輕人做到了，而且以我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所以他要藏起來，至少不能讓【黑鏡】拿到這項技術，否則……”
“世界上將不再有‘人類’的存在！”
我忽然靈光一閃，同時感到一陣後知後覺的恐慌︰“所有人都會變成【黑鏡】的一員，永遠維持著那種集群電荷的生命形式……人類能活下來，但不是以‘人類’的身份活下來？”
“……”
這次楊佩寧沒有回應，我以為他沒听清又重復了一遍，可是他依然沒有回應。
足足過了近一分鐘，那片向前走動的剪影才忽然停住，隨後情緒復雜的吐出了五個字︰“對，但不全對。”
“哪里不對？”
“……”
楊佩寧又沉默起來，不過這次只沉默了幾秒鐘︰“您為什麼覺得，【黑鏡】是以集群電荷為存在形式的生命？”
“難道不是？”
我瞬間听懂了楊佩寧的暗示，但也僅僅只听懂了“暗示”這個行為︰“雖然沒看到具體的報告，但我們曾做過相關研究，還有【巢】的‘核心’里，也只有電荷……”
“‘核心’里確實只有電荷，【黑鏡】也確實是通過‘電荷’來進行活動的。”
楊佩寧用兩個肯定打斷了我，語氣中卻透著明顯的否定︰“但您為什麼覺得，【黑鏡】是以集群電荷為存在形式的生命？”
“……”
我被楊佩寧問的一愣，因為這次的問題和上次一模一樣，但他這次的語氣里，帶著一種非常明顯的、在暗示我什麼的感覺。
“你玩過游戲嗎？”
楊佩寧沒等我回答，就自顧自的繼續道︰“用手柄、鍵盤、或是屏幕，控制游戲里的小人到處移動——但那些設備是您嗎？您是手柄？鍵盤？或者屏幕嗎？”
“呃……”
“【黑鏡】和‘集群電荷’也是同樣的道理。”
楊佩寧說著，那片剪影又開始繼續往前走︰“您認為‘集群電荷’是【黑鏡】，是因為你在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維度里，只能找到‘集群電荷’。”
“這個維度？”
“【黑鏡】能無視時間，是因為它們並不存在于這個維度，而‘時間’這個概念，在它們的維度中也是不存在的。”
“人類所在的維度，對它們來說就像玩游戲或者看電影，它們可以任意跳轉到任意的時間節點，所謂的‘集群電荷’，只不過是它們對這個維度進行干預的窗口。”
“它們的本體不在這個維度，也無法進入這個維度，只能通過影響這個維度的微觀粒子，來對這個維度的宏觀世界產生影響。”
“每次您見到【黑鏡】時的、那種黑暗的環境，其實是大量微觀粒子在異常狀態下、所產生的漣漪效應。”
“其實您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直接和它們產生接觸，您在這個維度能接觸到的，只有一個受到影響的‘場域’，所以那不應該稱為【黑鏡】，而是【黑境】——境界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