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般蠻夷之地,連文字都沒有,怕是……不值得費力氣。”
裴相站在旁邊,捋著山羊胡欲言又止,眼里藏著“得不償失”的意思,連聲音都放輕了些。
“派工匠、農師過去,要花不少銀錢,要運種子、運工具,萬一他們不領情,甚至反過來打咱們的人……”
我卻捏著畫像笑出了聲,指尖點了點畫中那些黝黑卻亮堂的眼楮。
那眼里有求生的勁,像暗夜里的火星,只要給點風,就能燃起來。
有好奇的光,看畫師畫畫時,湊得很近,眼楮瞪得圓圓的。
我說“蠻夷又如何?原始人不也長著手腳?不也能種地織布?
他們只是沒見過好東西,沒學過好法子。
咱們教他們,他們便會了,他們會了,便記著咱們的好。”
當即傳旨在部落聚居的阿姆河河谷地帶設“安西使館”。
要蓋得結實,用青磚砌牆,用瓦片蓋頂,還要留個院子,給工匠和農師住。
派三十名工部最有經驗的工匠——都是當年跟著攝政王修過運河的老手,手上的老繭比銅錢還厚。
能把石頭鑿成花,能把木頭拼成榫卯,去教他們築石屋、燒磚瓦、織麻布。
派二十名農師,帶著粟麥種子和水車圖樣,那種子是今年新收的,顆粒飽滿,曬得干干的。
水車圖樣是周述親手畫的,連榫卯怎麼拼、水流怎麼引都標得清楚,去教他們翻土、施肥、儲糧。
連太醫院都挑了兩個懂跌打、會治瘟疫的醫官,帶著裝得滿當當的藥材。
有治風寒的麻黃,有治外傷的三七,有治腹瀉的黃連,同去。
皓月不知何時跳上了御案,用小腦袋蹭我的手腕。
尾巴掃過地圖上“西方”二字,把墨汁蹭得淡了些,留下一道雪白的毛痕。
我摸著它毛茸茸的背,聲音輕卻沉“不用白不用。
得讓他們記一輩子,是誰教他們從漏風的泥棚子里挪出來,住進冬暖夏涼的石屋。
是誰讓他們從吃野果、挖草根填肚子,變成鍋里有冒著熱氣的粟米飯。
是誰讓他們的孩子,不用再光著腳在扎人的石灘上跑,能穿上軟乎乎的麻布衣裳,能握著木筆學寫“寧”字。
我還特意讓文書抄了些淺顯的《千字文》,讓醫官順帶教部落里的孩子認字。
不用多,先認“天、地、人、寧”這幾個,讓他們知道,這世上有個寧朝,有群人教他們好好活著。
李謙臨行前,我又追加了一道口諭“教他們法子,別擺架子。他們若不願學,別逼;若想學,傾囊相授。”
他點頭應下時,眼里亮得很,說“陛下放心,微臣定讓他們知道,中原不是來搶東西的,是來送活路的。”
使團帶著工匠、農師再往西走時,我特意讓御膳房做了些不易壞的餅子,讓他們帶著路上吃。
還讓太監挑了兩匹溫順的母馬,給部落里的婦人騎——听說那邊的女人既要采野果,又要照顧孩子,累得很。
皓月那天蹲在宮門口,看著使團的車馬遠去,尾巴耷拉著,像是舍不得。
我摸著它的頭說“等明年,他們就會帶著好消息回來了。”
果不其然,轉年開春,安西使館的信便送了回來。
信是工匠頭劉老栓寫的,字歪歪扭扭,卻寫得密密麻麻“陛下,石屋蓋起來了!
部落的人一開始不敢住,說石頭房子冷,結果冬天一到,泥棚子漏風,石屋里卻暖。
他們連夜搬了進來,還圍著屋子跳起舞咧!”
農師那邊也有消息粟麥種下去了,一開始部落的人不信這“小顆粒”能吃飽,偷偷把種子埋了一半,留著當零食。
直到夏天,麥穗長得比他們的石斧還長,沉甸甸地壓彎了稈,他們才慌了神,拉著農師的手問“這東西,真能吃?”
農師教他們割麥、脫粒,煮了一鍋麥粒粥,香氣飄了半條河谷。
部落的人圍著鍋,你一勺我一勺,吃得滿臉都是粥,卻笑得比太陽還亮。
有個老部落首領,捧著一碗粥,對著東方跪下磕了三個頭,說“昭寧的陛下,是天神派來的!”
醫官還在信里說,部落里的孩子開始學認字了。
有個叫阿木的小孩,才五歲,學得最快,把“寧”字寫在木頭上,掛在石屋門口,見人就指“這是昭寧的寧!”
還有個婦人,生了個小娃娃,特意來問醫官“能不能給孩子起名叫‘寧生’?”
醫官笑著應了,說這名字好,是寧朝給的生路。
我把這些信讀給皓月听,它歪著腦袋,听懂了,用爪子拍了拍信紙,呼嚕聲打得更響了。
這也是我們倆的約定,人前它不會開口說話,只在腦海中交流。
我望著窗外的星空,銀河依舊亮得耀眼,攝政王的身影仿佛更清晰了些。
她手里拿著那卷地圖,指尖點著阿姆河的方向,眼里的笑意更濃了,像是在說“陛下做得好。”
如今又過了兩年,安西使館的消息越來越多部落里蓋起了二十間石屋,都刻著“寧”字瓦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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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麥收了兩季,部落的糧倉堆得滿滿的,再也沒人去挖草根。
工匠教他們織的麻布,又軟又結實,部落的人穿不完,還想著要“送些給昭寧的陛下”。
李謙還送回了一塊他們自己燒的磚,磚上歪歪扭扭刻著“謝昭寧”三個字,邊緣還帶著窯火的溫度。
我把這塊磚擺在御案上,挨著攝政王留的銅符。
每次批奏折累了,就摸一摸——銅符帶著刀痕的冷硬,磚帶著窯火的溫熱。
一冷一熱,像極了我守江山的日子既要硬起心腸除蛀蟲,又要暖著心給百姓謀活路。
檐角的銅鈴又響了,叮鈴、叮鈴,混著皓月的呼嚕聲,還有遠處傳來的更鼓聲——三更了,該歇息了。
我推開窗,夜風里的麥香更濃了,今年的麥子又是好收成。
戶部尚書說,連西邊的部落都要派人來“朝貢”,送他們自己種的粟麥。
我對著星空輕聲說“你看,這昭寧朝,不僅守住了,還更熱鬧了。你說的往西走幾步,我不僅走了,還走得穩當。”
風卷著月季的香氣飄進來,落在御案的奏折上。
皓月跳上我的膝頭,蜷成一團暖烘烘的毛球。
我摸著它的背,望著遠處皇宮的燈火。
那燈火亮得很,從宮門口一直亮到街尾,像一條暖融融的光帶,照著家家戶戶的煙火。
這盛世,真的如你所願,也如我所求。
這些年總借著朝政忙,把為攝政王立衣冠冢的事壓著。
不是忘了,是不敢踫——那是帝王藏在龍袍褶皺里、浸著骨血的私心。
像塊捂熱的羊脂玉,指尖剛踫到涼意,就怕把揣了多年的念想驚涼。
總覺得只要那仸象征性的黃土不堆起來,那方刻著“覃芊落”三字的漢白玉碑不立起來,她就還有踏雲而歸的可能。
或許是某個霜露未曦的清晨,御書房的朱門被風推得“吱呀”輕響,她還穿著那件青衫,袖口沾著研墨時蹭的墨痕。
手里攥著剛擬好的兵策,鞋尖沾著宮外的晨露,笑著說“殿下,臣查完北狄糧道,趕回來陪您批早朝奏折”。
或許是某個落雪的深夜,我批奏折到指節發酸,指尖揉著太陽穴時,轉身就能看見她坐在暖爐旁的錦凳上。
手里翻著卷邊的泛黃《史記》,爐上煮的祁門紅茶冒著裊裊熱氣,見我望過來,便抬手捏著杯耳遞過。
“殿下,茶溫剛好,暖暖手。”甚至會盼著她像從前那樣,突然伸手彈我額頭,指腹帶著薄繭的癢。
笑我“批折走神,該罰一塊奶酥”——她總將奶酥藏在袖袋里,碎渣掉在御案上,我還笑她“堂堂錦瑞昭王,吃酥也掉渣”。
等她真的回來時,我要牽著她的手,把這昭寧的千里沃野都走遍。
從朱雀大街走到江南水鄉——看甦州巷口的枇杷熟得壓彎枝椏,賣枇杷的小販挑著擔子,吆喝聲脆得像浸了蜜。
婦人圍著挑子挑揀,指尖捏著金黃的果子,笑說“給娃留兩個,剛夠解饞”。
看淮河堤壩上的老農扛著沉甸甸的麥穗,麥芒掃過黝黑的臉,笑紋里還沾著麥糠。
他摸著麥穗對身側半大的兒子說“今年收得多,給你攢著娶媳婦,蓋三間大瓦房”。
再去看看當年她主持修的運河,如今商船往來如梭,船工的號子順著水波飄得遠,連河面上的風都帶著漕運興旺的暖。
碼頭的腳夫扛著貨箱,腳步比從前輕快,嘴里哼著“昭寧年,糧滿船”的調子。
從北狄的舊營走到西疆的河谷——指給她看商道上的駝隊載著中原的絲綢、茶葉西行。
駝鈴叮鈴響得像她當年教我唱的《采薇》童謠,駝隊首領見了中原使者,老遠就翻身下馬。
捧著雪白的哈達躬身說“昭寧的路,通到了我們帳篷前,牛羊肥了,日子暖了”。
看安西使館的石屋蓋得整整齊齊,瓦當刻著的“寧”字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看部落的孩子穿著軟乎乎的麻布衣裳,圍著農師學寫“天、地、人”,小手里的木筆握得發緊。
墨汁在糙紙上暈出小小的黑點,像極了我初學寫字時,小手發抖,把“寧”字寫得歪歪扭扭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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