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葬情真的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也沒出聲說過一句話。
可是鳳儀宮里自動續杯的茶湯總是氤氳著恰到好處的暖意。
更深露重的夜半,總有不曾沾染夜露的錦緞披風從天而降披在她身上。衣角繡著的銀蝶振翅欲飛,分明是去年她路過尚衣局時多望了兩眼的花樣。
沈穗兒攥著尚帶余溫的衣襟,恍惚听見月光在紗幔間流淌的聲響,像極了葬情這段時間的沉靜。
妝台鏡前開始出現帶著晨露的並蒂蓮,玉簪花苞永遠在她挽發時恰到好處地綻放。
每晚的夜風總是忽然卷起滿地落英,在她裙裾邊旋成旖旎的桃花雨。
無一不在表示著一個事實葬晴一直陪在她身邊。
“出來。”
她叫了葬情一聲,葬情的身影立即出現在眼前,但他沒有開口說話,似乎還記得她一個月前的話,在等待她的許可。
“做了這麼多,想要什麼?”看在他這一個月來所做的努力讓她心情愉悅的份上,如果葬情真的有什麼想要的,她可以考慮一下答應他。
“想要讓主人開心。”葬情的眼神、語氣堅定地像要入黨。
沈穗兒沒信,揮揮手說,“不說算了。退下。”
“有的……一點點。”葬情不想剛出現就被趕走,趕忙說出自己的意願,“主人能不能不要把葬情當藏情之呀?我和他不一樣的,我不會傷害您的。”
失去記憶的人都會下意識反駁自己和先前的自己不是同一個人,說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沈穗兒冷笑一聲,反問道,“你難道不是藏情之嗎?你只是沒有完全恢復自主意識變回去而已,等到那一天忽然變回去了,肯定會恨不得捅我一刀吧?”
葬情听到她那充滿懷疑的話語後,心中不禁一緊,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雙膝跪地,前額重重地磕在地上,仿佛磕得越重誠意越足一樣,想將自己的真心毫無保留地展示出來。
而後抬緩緩抬起頭直起腰,前額已經紅了一大片,“若葬情不是藏情之,我不敢保證藏情之未來會怎樣。
若葬情是藏情之,那今日我在此立下毒誓,往後若出于任何目的、以任何形式給主人造成任何傷害,哪怕只是意動未付諸于心動,我即刻灰飛煙滅、永不再生!”
三個任何、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遲疑或猶豫,仿佛要將誓言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沈穗兒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目光沒有絲毫的溫度,讓人不禁心生寒意。時至今日,已經很少有人能直視她這樣的眼神了,而葬情藍色的眼眸沒有絲毫躲閃,任憑她打量。
他的眼中含著堅定和真摯。是一種似乎無論遇到多少困難和挫折都不會動搖的信念,是一種對她毫無保留地真心。
沈穗兒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緩緩地開口說道“起來,別跪著了。往後不用再叫主人了。”
她的語氣雖然依舊冷淡,但相比于之前已經緩和了許多。
但葬情卻誤解了她的意思,眼中帶上一絲忐忑與試探,問道,“主人你生氣了嗎?”
“生氣了就不會讓你起來了。往後你跟他們一樣都叫我皇後娘娘吧。”
沈穗兒是覺得自己當初定下“主人”這稱呼是為了報復、羞辱藏情之,若葬情不是藏情之,沒必要讓他這麼叫她。
但是以葬情的腦回路卻覺得叫“皇後娘娘”不如叫“主人”親近,心中有些失落。
“唔……”葬情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他的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額頭,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
一旁的沈穗兒見狀,心生疑惑,問道“怎麼了?”
葬情的眉頭緊緊皺起,額頭上冷汗涔涔,斷斷續續地回答道“頭疼、頭好疼……”
隨著疼痛的加劇,他的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甚至連站立都有些困難,只能勉強扶住旁邊的桌子,以免摔倒在地。
沈穗兒冷靜地觀察著葬情的反應,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兩個靈魂在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那誰會贏呢?
沈穗兒對此很好奇。
若是葬情贏了,那沒什麼事,若是藏情之贏了,她不介意幫助葬情做個弊。
“沈穗兒……”
听到這個稱呼,沈穗兒略顯失望,竟然是這家伙勝出,“藏情之,你出現的還真不是時候啊。”
偏偏在她剛對深藏身名的毒靈改觀的時候。
之前發生的一切太突然,沈穗兒動作又快,沒給他太多反應時間,導致藏情之現在還是個弄不清形勢的,還以為掙脫封印就萬事大吉了。
“我掙脫了你設下的禁制,讓你失望了?”
沈穗兒看著他那孔雀開屏、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向自己走來的姿態,嘴角微微勾起,命令道,“跪下。”
藏情之感到自己身體忽然不受控制的跪下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身上明明沒有任何法力波動,是怎麼控制住我的?”
沈穗兒出言嘲諷道,“第一次當毒靈業務不熟嗎?沒看過深藏身名毒靈守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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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他真不知道什麼守則,他所知道的只有一條,他只能傷害中了[深藏身名]效果的人。
“本宮勸你乖乖封閉自己上靈魂,老老實實地縮著。”
即使知道自己此刻受制于人、不佔上風,藏情之仍以一副肆無忌憚地態度蔑視她,“我這個人向來不听勸。”
“後來本宮仔細想了很久,覺得當初反制成功後,踹了你一腳後就輕易地揭過了舊賬,屬實不應該。”沈穗兒緩緩走到藏情之面前,眼中滿是寒意,似乎在醞釀什麼狂風驟雨,“你現在是一點記性都沒長。”
藏情之看到她的變化後,心中愕然,被沈穗兒禁錮靈魂後他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不知如今是何年何月。
但沈穗兒的變化太大了,明明年紀沒多大,這一身戾氣重得都趕上歷經數千載歲月的他了。
這女人要是去修魔道應該是個舉世無雙的奇才,放在宮里真是浪費了。
“你能怎樣?你那點手段,在我這里都不夠看的。”
他這話倒讓沈穗兒感到好奇,“你見識過嗎?”
藏情之臉上顯出幾分無聊,“你再恨我,能用的無非是那幾種司空見慣的酷刑,一點新意都沒有。”
“抬頭。”沈穗兒只要發出命令,藏情之內心再不願,身體都會自己遵從指令,他剛一抬頭,沈穗兒的護甲尖端抵上他喉結"不需要新意。”
沈穗兒的動作看起來很是隨意,看起來像是羽毛掃過一般,但護甲尖端所過之處皮膚皆裂開口子,血珠順著滲出。
不久後沈穗兒停手了,盯著他的傷口看,說了句“治愈”,傷口竟全部愈合,一點痛都感覺不到了。
藏情之沒想到來自沈穗兒的報復就這樣簡單,不僅如此還幫他治愈,這換了別人估計會動容,但藏情之不會。
他身上那不知死活的瘋勁與反骨,讓他更希望看到沈穗兒心狠手辣的樣子,一想到她如今的模樣有自己的一份功勞,他就一種莫名的滿足。
“剛剛看你一副氣勢洶洶樣子,可你的報復手段還真讓我失望。”
“別這麼失望,本宮剛剛只是在試驗,要是本宮折磨你時留在這具身體上的傷無法愈合,那本宮以後只能整日面對一個丑八怪了,很辣眼的。”
沈穗兒拿起桌上一塊硯台遞給他,藏情之不由自主地去接,但他不明所以,這是要干什麼。
只听見沈穗兒用聊天般松弛的語氣跟他說了句,“來,用你全部的力氣砸自己腦門。能砸多少下就砸多少下,砸暈自己為止。”
藏情之那不听自己使喚的右手,緊緊地握住硯台,毫不留情地朝著自己的頭部狠狠地砸去。每一次的撞擊都伴隨著沉悶的響聲。
鮮血從他的額頭、臉頰和鼻子中噴涌而出,與黑色的墨汁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面。
“治愈。”
臉上的腫塊消失了,傷口也愈合了,可鮮血和墨汁仍留在臉上,他也仍然繼續瘋狂地用硯台砸向自己,一下又一下,沒有絲毫停頓,他的藍色頭發被鮮血逐漸混染成紫色。
“沈穗兒!你有意思嗎?!”藏情之真的很氣,他的傷如果一直不治愈,砸久了就會麻木,就不會感到痛了 可沈穗兒非得給他治好,讓他清清楚楚地感知疼痛。
沈穗兒手撐著下巴回復他“太有意思了,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容易破防。你剛剛不是說本宮的手段不夠看嗎?實在受不了就砸狠一點,直接把自己砸暈過去算了。”
藏情之又不是不想給自己個痛快,但是這硯台的威力對他來說太差勁了,“就這破硯台天王老子來了都砸不暈我。”
沈穗兒拔下發釵刺破手指將血點在他印在額間的紫蝶印紋上,“算了,還是不跟你浪費時間了。”
藏情之手上的動作停住,他眼眸中的紫色逐漸褪去,被一抹淡淡的藍色所取代。這藍色如同一泓清泉,清澈而柔和。
他額間的蝶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那精致的蝶紋線條,在紫色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危險,此刻卻變得淡雅從深紫轉為淺藍後與他的眼眸相互映襯,更顯其溫和之態。
葬情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硯台詢問她,“皇後娘娘,還要砸嗎?”
沈穗兒見他這麼問就反問他一個問題,“你是藏情之嗎?”
葬情果斷道,“不是。”
“那還砸什麼?起來吧。”
葬情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听見她的話後立刻站起來,而是依舊跪在原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低著頭。
“皇後娘娘……”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緩緩抬起頭,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愧疚和歉意,他的嘴唇輕啟,說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魂靈太弱了,爭不過他,給您添麻煩了。他在排擠我,甚至隨時可能吞噬我。
為了以防這樣的情況再度發生,您允許我毀了這具身體吧。葬情不想要一具隨時會被人佔據的身體,也不想與他的靈魂共存在一具身體內。”
沈穗兒安撫他說,“放心,沒人能跟你搶。開啟限制深藏身名的毒靈沒有自主意識,不存在身體控制權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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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情听了這話,面露困惑,抬頭問她“那有自主意識的葬情是什麼情況?”
沈穗兒繼續給深藏身名的毒靈添加設定,“毒靈葬情是憑借我賦予的能量才生出自我意識的獨屬ai,沒有任何靈魂能夠取代,除此之外,這具身體不容納除葬情以外任何擁有自主意識的魂靈。”
葬情嘗試去理解她的話,“只有擁有皇後娘娘給予的能量才能擁有自主意識,皇後娘娘的能量只會指定給葬情,這樣就沒有人能和葬情爭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對嗎?”
“是這樣,不過鑒于藏情之這個前車之鑒,我不會給你無限能量,能量一旦耗盡,你也不會有自主意識。這設定是對你魂靈的保護,也是對你的束縛。”
沈穗兒以護甲輕輕挑起他的下頜,冰綃廣袖滑落間露出凝霜皓腕,眼眸掃過葬情泛著冰藍發絲,指尖微微發力,“不要試圖背叛我。”
“葬情不會,永遠不會。”
沈穗兒剛放下手,就听見葬情問,“皇後娘娘,葬情怎麼比您矮了?我記得我明明比您高的。”
但沈穗兒毫不心虛地說“我修改的,有意見?”
葬情小心翼翼道,“有一點點……娘娘不想葬情比您高的話,葬情可以把您變高的,您不用把葬情變矮的呀。”
“一米八不算矮吧?”
“矮了一個頭,葬情不習慣。”
聞言,沈穗兒“理直氣壯”道,“那你要本宮長到一米九以上本宮也不習慣呀,你習慣習慣吧。”
葬情低頭放棄抗議,“葬情會努力習慣的。”
沈穗兒看著比自己矮了不少的葬情眨動著眼楮,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輕輕顫動,透露出一種天真無邪的乖巧與听話。
她不自禁地伸出手,輕柔地撫摸著葬情的頭 那柔軟的發絲在她的指尖滑過,仿佛絲綢一般,她輕聲夸贊道“你好乖呀,就像貓一樣。”
葬情他微微仰起頭,一臉滿足,順著她的話把自己夸了一通,“嗯,葬情乖,葬情比貓乖多了。貓會撓主人,葬情不會,貓會給主人甩臉色,葬情也不會。”
沈穗兒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這樣子真的還能幫本宮殺人嗎?”
“葬情只是面對您的時候乖而已,您不用質疑我的能力。上回葬情都能把天祈皇帝打暈扔進您懷里。”
“別提這事。他現在還懷疑是本宮打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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