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清晨,風是帶著稜角來的。
天剛蒙蒙亮,淡青色的天光還沒漫過屋脊,風就已經卷著昨夜凝結的霜氣,貼著青石板游走。
穿棉袍的早行客裹緊了衣襟,風還是能找到縫隙往里鑽,順著領口、袖口,在皮肉上烙下微涼的麻意。
賣早點的攤子,帶著香氣翻滾在街道上。讓人忍不住去靠近那又香又暖的地方
一隊人背著行囊,正沿著街面緩緩前行,一色的天青色的長袍在人群里格外醒目,那袍子款式奇特不說,那料子,看上去挺括,卻又帶著幾分柔滑。
他們步伐整齊,路過綢緞鋪時,掌櫃的探出頭直咂嘴︰
“這是會試的學子?穿得什麼袍子。怎麼都沒見過?”
因為他們太過顯眼,所以,人群避讓。
茶樓上,目光齊刷刷黏在那隊人身上。
“這都哪來的啊!怎麼穿的袍子這麼怪?”
“依我看,就是嘩眾取寵!”有人冷笑一聲,指尖捏皺了手里的書卷,“讀聖賢書的人,不好好琢磨經義,倒在衣裳上費這般心思,成何體統!”
議論聲里,那隊舉子卻像是沒听見,只埋頭往前走。為首的青年下頜線繃得筆直,腰間懸著塊墨玉,走路時玉墜搖來晃去。
穿過兩條街,貢院的朱漆大門已在前方隱隱可見。門前的空地上早擠滿了各地趕來的舉子,灰藍、赭石、暗褐的 衫像潮水般涌動,見著這隊天青色身影,潮水忽然凝住了。
“劉兄,你們這是?這袍子怎麼……”有人認出了為首青年,好奇的看著他們。
“李兄,來的早啊!”劉舉人得意的拍拍身上的袍子,他不差錢,但是,這可是神女大人為學子準備的戰袍,他必須穿一件。
“這是龍門客棧給準備的戰袍……神女大人準備的。”
“難怪這般張揚,不是,神女她這是什麼意思?偏心啊!”不知是誰在人群里說道。
“听說他們住的客棧,連茅房都擺著燻香呢。”
“不是,神女為什麼給你們準備這袍子?”
人群後的角落里,一個書生正踮著腳往前看。他袍子里穿著被漿洗得發硬的舊衫,領口磨出了毛邊,此刻他渾身暖洋洋的。
昂著頭,視線越過烏泱泱的人頭,落在貢院那座飛檐翹角的門樓——那里的朱漆大門還關著,卻像一張正要張開的巨口,吞納著滿街的名利與期盼。
“樊舉子,你們這袍子是怎麼回事?”
有人拽拽他的袖子,順道指尖捻了捻他的袖子。
樊舉子轉頭看向旁邊認識的人“這啊!這是神女大人為我等寒門學子準備的袍子,她希望我們不被外因影響,安心考試。”
旁邊抽氣聲不斷,他們家里有錢,早就派人提前在京里租了房子或者定了客棧。
“你們可真是撞大運了。”他嫉妒的看著這一大片的天青色,好些人一看就不差錢的,偏偏人家住龍門客棧。
貢院對面最高的酒樓上,太子瀟暮雲正憑欄而立。他身側的甦嫣然攏了攏袖口,目光掠過樓下那片天青色有些想笑。
吳桐踩著椅子,正扒著窗沿往下瞧。
“這不倫不類的看著辣眼楮,師父,你可真是活菩薩。”
“辣眼楮別看。好像你沒穿過羽絨服一樣。”
吳桐伸手指著一邊“你看那個,系個腰帶就夠奇怪了,還掛著玉佩香囊,這不奇怪嗎?這羽絨服系個紅腰帶好違和。
那家伙一看就有錢的主,還差你這羽絨服?”
“嗯,穿的是有點奇怪。”瀟暮雲看到剛才那群舉子們過來的時候,好些個人腳下的布鞋都是破的,又穿著新新的羽絨服,這感覺,無法言喻。
“咋的,我就想讓他們體面些進考場,暖暖和和才好安心落筆。再說了,都要考試了,你去說寒門學子可穿,萬一有人覺得被冒犯了呢?又不差衣服想穿就穿。”
“窮就是窮。”吳桐撇嘴
“讀書人的體面和風骨和窮富無關,心態好啥都好,這都受不了做個屁的官。”
“小公子,慎言!小小年紀,當你師父面怎麼說那詞。”
吳桐看向太子,屁咋了?你不放屁?古代可真……
算了,誰讓他在古代呢!
“您說的都對,我不說了。”吳桐又看向窗外,好家伙人還怪多的,可惜大部分都是陪跑的。
三天後他一定要來看熱鬧。
廣場邊上停的有馬車,有人站在那,身邊丫鬟小廝環繞。
有人扎堆聊天,有人板著臉要多嚴肅有多嚴肅。
“要在里邊待三天,真刺激啊!幸虧不是夏天,不然人都得臭了。”
“那你以後參加科考不?”太子問道。
“不參加,我一點考不了,我又不做官,就不費那勁了,我這輩子都不想考試。”
太子有些失望,這麼聰明的孩子,未來做個宰相都沒問題,他竟然不想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