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冰瓶炸開的瞬間,竹樓角落的陰影里,墨紫正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膝頭攤開的醫書被她按得發皺。
泛黃的紙頁上,“固本培元”四個字被她指尖的冷汗洇出淡淡的水痕——她臉色蒼白得像宣紙,剛愈合的傷口在混沌氣息沖擊下突突直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五髒六腑,疼得她睫毛發顫。
“啊~好痛~”
身側那道與墨韻相連的淡藍韻力橋正劇烈震顫,兄長的驚怒像冰錐般扎過來,混著混沌的威壓撞在她心口,讓本就虛弱的氣息驟然一窒。
“噗——”
冰瓶崩解的悶響里,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氣從星塵中騰起,甫一現身便壓得竹樓梁木發出“咯吱”哀鳴,瓦片簌簌墜落時砸在窗台上,碎成齏粉。
“哥哥——”
墨紫眼角的余光瞥見小青撲向白糖的身影,喉間猛地涌上腥甜——墨韻的怒火太盛,連帶著共享的生命力都在她血管里瘋狂翻涌。
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咳意,指尖在醫書的字縫里飛快摩挲,想從那些記載著“韻力導滯術”的章節里摳出半分有用的法子,指腹擦過粗糙的紙頁,磨得發紅。
“憑這點冰渣子,也配鎖我?”
那聲音像萬年玄冰碾過凍土,沉悶地砸在耳膜上時,墨紫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黑氣在半空聚成蠕動的陰影,邊緣處的混沌氣息每吞吐一次,竹樓里的空氣就濃稠一分,帶著腐土與血腥的惡臭鑽進鼻腔,粘在肺葉上,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如灌鉛。
她看見墨韻耳後淡紫色的絨毛根根倒豎,像被狂風扯緊的絲線——那是身宗弟子瀕臨極限時才有的反應,而她自己體內的韻力,早已在這威壓下縮成一團,連指尖都泛不起半分紫光。
“身宗的小輩,”
黑氣中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
“你以為收走的是混沌?不過是我蛻下的一層皮。”
“……”
話音未落,小青的手剛觸到白糖的衣角,那團黑氣突然輕輕晃了晃。
沒有氣浪,沒有轟鳴,只有一股無形的力場“嗡”地炸開——墨紫眼睜睜看著小青像片葉子般倒飛出去。
“啊——”
後背撞在木柱上的剎那,整根碗口粗的柱子竟從中裂開,木刺飛濺中,小青咳出的血珠滴在地上,剛沾到蔓延的黑氣就“滋”地一聲化作白煙,連點痕跡都沒留下。
“小青!”
墨韻的驚怒順著韻力橋撞過來,墨紫疼得蜷縮了一下,醫書從膝頭滑落,嘩啦啦散開來。
她掙扎著想去撿,可剛彎下腰,混沌的氣浪就掀得她手腕一麻,書頁被黑氣卷著飛起來,泛黃的紙頁在黑風中迅速焦黑、卷曲,最後碎成灰燼飄落,落在她手背上時,燙得她猛地縮回手。
黑氣化作黑虹鑽進白糖體內的瞬間,墨紫看見白糖睜眼了——那雙眼楮里沒有絲毫光亮,是純粹的虛無,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要把周遭一切都吸進去。
“偶爾出來玩玩還是不錯的……”
他緩緩站起,周身的黑氣不再狂躁,而是像融化的瀝青般緩緩流淌,所過之處,木地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連墨韻先前凝結的冰紋都在無聲消融,化作帶著腥氣的黑水,在地上蜿蜒成扭曲的紋路。
“你看,”
白糖的嘴唇動了,聲音卻像從九幽深處爬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重錘般的壓迫感,
“這具身體,我要定了。”
“哥哥……”
墨紫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韻力橋傳來的冰寒與怒火幾乎要把她的意識撕裂。
她把剩下的半本醫書往懷里一攏,用盡全力想凝聚起淡紫色的韻光——哪怕只是替兄長擋下一絲威壓也好。
可指尖剛泛起的微光,在混沌氣浪中連半息都沒撐住,就像燭火遇狂風般滅了。她悶哼一聲,順著牆壁滑坐在地,後背撞在牆角時,傷口的疼讓她眼前發黑。
“青兒……”
墨韻攬住小青的動作透過韻力橋傳來,帶著他指尖的顫抖。
墨紫看見他舉起冰槍,槍身因灌注過量韻力而布滿蛛網般的裂紋,淡藍的光芒明明滅滅,像隨時會熄滅的星點。
“你究竟想怎樣?”
墨韻的聲音發顫,不是怕,是怒到極致的緊繃。
“白糖”抬起手,掌心的黑氣里浮出無數扭曲的虛影——那是無數生靈被混沌吞噬時的慘狀,有的在嘶吼,有的在掙扎,最後都化作黑氣的一部分。
“我只需要看著……看著你們這些‘正道’,在絕望里變成和我一樣的東西。”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個竹樓劇烈搖晃,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迷了墨紫的眼。
她看見黑氣在他身後凝成遮天蔽日的陰影,里面有無數肢體在蠕動、踫撞,連空間都泛起水波般的漣漪,仿佛天地都在這股威壓下慢慢崩塌。
韻力橋因墨韻的暴怒而閃爍不定,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兄長的力量在飛速流逝,像被戳破的水袋。
“哥哥……別沖動……”
她用盡全力喊出聲,可聲音剛離開喉嚨就被混沌的威壓碾碎,細得像蚊蚋。黑氣緩緩轉向她,無形的壓力驟然落下,墨紫感覺自己的胸腔像被巨石壓住,連張開嘴都艱難。
“呃——”
她死死攥著胸口的衣襟,任由那道與兄長相連的韻力橋將彼此的痛苦、憤怒與絕望,纏得越來越緊,像根即將繃斷的弦。
“這地方可不是你能放肆的!”
竹樓外的風突然靜了,檐角懸掛的風鈴在死寂中輕輕晃動,下一秒,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便踏碎了這份沉寂。
墨蘭站在門口,素色的宗師長裙下擺還沾著崖邊的露水,顯然是聞訊後疾馳而來。
她目光掃過狼藉的竹樓,第一時間便落在了兩處——小青捂著流血的肩頭蜷縮在柱邊,臉色慘白如紙;
墨紫則靠在牆角,胸口劇烈起伏,那道與墨韻相連的韻力橋正忽明忽滅,她懷里的醫書早已散落,只剩下幾片焦黑的紙角。
“母親!”
墨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握著冰槍的手緊了緊。
“……”
墨蘭沒應聲,只是周身驟然涌起濃郁的藍韻,如潮水般漫過小青與墨紫。
淡紫色的光流溫柔地裹住小青肩頭的傷口,血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住;
而涌向墨紫的韻力則更顯細膩,順著她腕間流入,穩穩托住了那道幾近斷裂的韻力橋,讓她蒼白的臉上終于泛起一絲血色。
“宗主!”
絨嬤嬤拄著拐杖緊隨其後,看到地上的狼藉,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她快步走到墨蘭身側,目光如炬地盯著被混沌控制的白糖,杖頭在地面輕輕一頓,激起一圈淡綠色的韻力漣漪,將靠近小青的黑氣逼退半尺。
墨蘭這才抬眼,看向那團籠罩在白糖周身的混沌。
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卻比墨韻的冰寒更具壓迫感,素手緩緩抬起,腕間的玉鐲發出清越的鳴響,竹樓里殘存的混沌氣息竟在這鳴聲中微微瑟縮。
“傷我身宗弟子,擾我身宗清淨,”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宗主獨有的威嚴,
“混沌,你當真以為身宗無人了?”
被控制的白糖緩緩轉頭,虛無的眼瞳里映出墨蘭的身影,黑氣突然劇烈翻涌︰
“墨蘭……身宗的宗主,听說你還是這麼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嗤笑一聲,掌心的黑氣凝成利爪,
“可惜啊,你守護的這些,今天都要變成我的養料。”
“……”
墨蘭沒動,只是指尖的紫韻愈發濃郁,在她身前織成一張細密的網,網眼間流轉的符文正是身宗的鎮族秘術。
她看向墨韻,語氣沉穩︰
“護住小青和墨紫。”
話音未落,混沌的利爪已破空襲來,帶著能撕裂一切的威勢。
墨蘭手腕輕轉,藍網迎了上去,沒有驚天動地的踫撞,只有紫黑二色在半空激烈角力,發出“滋滋”的聲響,竹樓的梁柱在這股力量沖擊下,竟開始微微震顫。
絨嬤嬤趁機將小青扶到墨紫身邊,用拐杖在兩人周圍布下三道綠色屏障,低聲道︰
“好好歇著,有宗主在,天塌不了。”
她雖年邁,脊背卻挺得筆直,像一株久經風雨的古松,穩穩立在兩貓身前。
墨韻看著母親從容不迫的身影,又看了看氣息漸穩的妹妹與小青,緊握冰槍的手終于松了些許,隨即又重新攥緊——這次,不再是憤怒,而是帶著沉甸甸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