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韻的指尖停在窗沿上,冰粒在他指腹上融成水痕,
“她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沒說。”
小青搖搖頭,
“當時我還催她早點回來,說等她帶新草藥回來,我們一起給姐姐煮茶。她就笑了笑,提著藥囊走了。”
墨韻望著月亮門外的方向,那里的霧比剛才淡了些,能隱約看見通往雲憂谷的小路。
混沌氣爆發時那麼大的動靜,以明月的警覺,沒道理听不到。
可從始至終,她都沒出現——是走得太遠沒趕上,還是早就察覺到了什麼,故意避開了這場混亂?
“她走之前,有沒有說過白糖的情況?”
他又問,聲音沉了些。
小青回想了片刻,突然“啊”了一聲︰
“對了!她當時還摸了摸白糖常待的石桌,說‘有些氣息不太穩’。我當時沒懂,現在想來……她是不是早就發現白糖不對勁了?”
墨韻沒說話,緩緩關上了窗。
冷風被隔絕在外,暖爐的熱氣重新裹住房間,藥碗里的苦澀氣味漫開來,倒讓人心頭清明了些。
如果明月早察覺到白糖身上的混沌氣不穩,那她回雲憂谷就未必是為了草藥。
說不定是想趕在混沌氣徹底爆發前,去尋能壓制的法子;
甚至可能……是怕自己留在這,會被“白糖”當成牽制他的籌碼。
“先把藥給你姐姐喂了。”
他轉身走向床邊,語氣比剛才穩了不少,
“之後去雲憂谷那邊看看,要是見著明月,就讓她不用急著回來,先在那邊待著。”
“嗯∼”
小青應了聲,拿起藥碗往床邊走。
經過墨韻身邊時,她看見哥哥的指尖不再發抖了——剛才被“白糖”攪亂的心神,好像在想起明月的瞬間,悄悄定住了些。
窗外的冰稜又掉了一塊,這次兩人都沒被驚動。
墨韻看著墨紫喝下溫藥,心里突然有了個念頭︰或許這場混亂里,總有人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鋪著能讓人安心的後路。
……
墨紫剛喝完藥睡沉,門外就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墨韻正起身想收拾藥碗,就見小青往門口望了一眼,輕聲道︰
“是娘來了。”
墨蘭掀簾進來時,身上還帶著院外的寒氣,卻沒像往常那樣先去看墨紫,只是目光在墨韻凍得發紅的指尖上停了停,又掃過小青手背上的紅痕,最後才輕聲說︰
“韻兒,你出來一下。”
墨韻心里一動,跟著她走到廊下。
剛站定,就听見母親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剛才你和那混沌氣的打斗,我在樓上都看見了。”
墨韻垂下眼,看著青磚上未化的冰碴︰
“娘……”
“你不用解釋。”
墨蘭打斷他,指尖輕輕撫過廊柱上凝結的冰紋——那是剛才他韻力失控時留下的,
“你護著青兒和紫兒沒錯,但你的心已經亂了。”
她抬手,將一方暖帕塞進墨韻手里。帕子帶著淡淡的蘭花香,是剛在暖爐邊烘過的︰
“剛才你對那‘白糖’動手時,韻力里摻了戾氣。冰絲本該是穩的,你卻急著要困住他;冰盾本該是堅的,你卻因為他幾句話就露了破綻。”
墨韻攥緊暖帕,指腹蹭過帕子上繡的蘭草紋路。
他想起剛才追去走廊時,冰絲確實帶著不該有的躁意,連母親都看出來了。
“身宗的韻力要像冰湖,再大的風浪也該沉在底下。”
墨蘭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敲在心上,
“可你剛才像被攪渾的水,他說冰湖,你就急著護根基;他提紫兒,你就忙著探氣息——你自己想想,這是身宗弟子該有的樣子嗎?”
廊外的風卷著碎雪掠過,墨韻突然覺得後頸發僵。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守護”,卻沒想過這份緊繃到極致的在意,早就讓他的心神成了最容易被攻擊的軟肋。
“我……”
他想說
“我怕他們出事”,話到嘴邊卻卡住了。
“我知道你怕。”
墨蘭看著他,眼神里有心疼,卻更多是清醒,
“可你是身宗少宗主,是青兒和紫兒的哥哥。你要是先亂了陣腳,她們怎麼辦?那混沌氣要的就是這個——不是傷誰,是先攪亂你的心。”
她抬手,輕輕按在墨韻的肩頭上。
一股溫和卻沉穩的韻力順著掌心傳過來,像溫水漫過冰面,慢慢化開他緊繃的筋骨︰
“你得記住,真正的守護不是攥緊拳頭,是站穩腳跟。只要你自己立得住,混沌氣再怎麼鬧,也掀不翻這院子。”
墨韻望著母親的眼楮,那里映著廊下的冰燈,亮得很穩,像從未被驚擾過。
他突然想起剛才“白糖”的威脅,想起自己攥緊冰絲時的慌亂,臉頰微微發燙。
“我知道了,娘。”
他深吸一口氣,掌心的暖帕漸漸捂熱了指尖的冰意,
“下次不會了。”
墨蘭這才笑了笑,轉身往墨紫的房間走︰
“進去吧,守著你妹妹們沒錯,但先把自己的氣息穩下來。等你能像往常那樣,把寒氣收在掌心里轉三圈不灑出來,再想別的。”
墨韻站在廊下,看著母親的身影消失在門簾後。
他抬手攤開掌心,冰藍色的韻力慢慢浮上來,這次沒再發抖,只是安靜地在他指縫間流轉,像母親說的那樣——沉在了底下。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一下一下,敲得格外穩。
墨韻握緊掌心的暖帕,突然明白母親的意思︰只要自己的心先定了,這滿院的寒氣,總有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