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賁想象著這千騎俱甲,如山如牆般碾過敵陣的場景,胸中豪氣頓生。
阿古達木也瞪大了眼楮,被眼前的鎧甲深深吸引。
他繞著鎧甲踱步,嘴里不時發出 “嘖嘖” 的驚嘆聲,眼中滿是新奇與贊嘆。
他伸手掂量了一下頭盔,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接著,他又看向旁邊為戰馬特制的、覆蓋馬頭、頸胸乃至馬臀的厚重護甲。
那護甲關節處設計巧妙,特意留有活動余地,既保證了戰馬行動的靈活性,又具備令人咋舌的整體防護性。
“天神!穿上這個,人和馬......就是一堵鐵牆!”
阿古達木用帶著濃重口音的秦語感嘆道︰“此騎沖鋒起來...無人能擋。什麼箭雨刀槍,在這鐵壁面前,都像草棍扎石頭,毫無用處。”
他想象著千具這樣的鐵甲怪物列陣沖鋒的景象,敵人在它們的沖擊下土崩瓦解,想到此處,他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這鎧甲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無聲的威懾,足以讓敵人心生寒意。
“正是。”
秦臻的手掌撫摸著冰冷的甲面,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此甲乃工尉府與少府能工巧匠日夜趕制,千錘百煉而成。
自開爐熔鐵到最後一道淬火,每一片甲葉都要經過三十六道工序,每一處餃接都要經歷工匠們的反復推敲,力求精益求精。
已驗明,百步之外,強弓硬弩攢射,亦難洞穿其要害。
連三石強弩的箭矢撞上,也只能在甲面留下白痕。
待將士們披掛整齊,再輔以丈八長槊馬戟,沖鋒陷陣之時,敵軍陣型在這鐵流之下,定會如薄冰遇火般碎裂。”
此時,阿古達木此時卻蹲下身子,用匕首刀柄敲了敲頭盔的面罩。
這位草原漢子眉頭微蹙,眼中滿是實戰考量︰“左庶長,這鐵罐子......透氣和視野如何?若在里面憋悶難當,看不清前方,再堅固也是枉然。”
他比劃著自己的眼楮,語氣里帶著草原人特有的直爽。
“老胡所慮極是。”
秦臻點了點頭,這正是他反復強調工匠必須解決的難題。
隨後他拿起一個頭盔,輕點面罩上兩道狹長的窺孔,接著解釋道︰“這些開孔經過二十三次修改,確保騎兵既能觀察前方,兩側亦有觀察孔,能防止箭矢斜射。
說著,他將頭盔翻轉,內側密布的蜂巢狀通風孔清晰可見。
“這些看似雜亂的孔洞,實則是工匠們用羊皮囊模擬呼吸,反復測算氣流走向才確定的位置。
當騎兵疾馳時,風會從這些孔道灌入,帶走體內熱氣。當然......”
秦臻將頭盔扣在桌上,神色轉為嚴肅,繼續說道︰“必須承認,再精妙的設計也無法消除重甲帶來的桎梏。
悶熱、氣促、視野受限...... 這些都是鐵浮屠必須承受的代價。
這便要靠士兵的意志,與平日嚴苛的操練來適應了。
讓他們穿著甲冑吃飯、行軍,甚至睡覺時也不解甲。唯有將甲冑的重量刻進血肉記憶,才能在戰場上做到人甲合一。”
展示完鎧甲後,秦臻引二人來到一旁的沙盤前。
他移開幾處代表驪山主峰的木塊泥塑,露出一張精心繪制、細節豐富的地形圖。
秦臻的手指精準點在咸陽東側的驪山山脈上,而後沿著一條隱秘的標記虛線,緩緩劃向山脈後方約五十里處的一個毫不起眼的標記點。
“二位請看,這便是我為這支‘鐵山營’和‘疾風營’選定的最終巢穴。”
隨後,秦臻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
“驪山之後五十里,藏著一處天然峽谷,名叫‘虎跳澗’。
其地勢隱蔽,三面皆是峭壁,唯有一條狹窄谷澗與外界相通,寬度僅容兩騎並行,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而谷內卻是另一番天地,其腹地開闊平坦,有溪流貫穿其中,水源豐沛,草料富足,足可屯兵養馬,自給自足。
秦臻頓了頓,繼續道︰“我已提前數月布局,遣可靠心腹借采石、行商之名,攜帶精干工匠分批潛入其中。
他們日夜趕工,如今,谷內營房、馬廄、校場、糧倉、武庫、了望哨乃至簡易的防御壁壘都已修築妥當,也向大王請示完畢。
如今只待大軍入駐,便可封閉谷口,徹底與世隔絕,自成天地。”
聞言,王賁和阿古達木立刻俯身,湊近沙盤細看。
只見虎跳澗峽谷在地圖上被清晰地標注出來,入口狹窄曲折,內部的開闊空間、溪流走向、預設營區分布都用不同顏色的砂石和小木牌詳細標識。
峽谷周遭山巒疊嶂,地形復雜,遠離官道和主要村落,最近的村落煙火也在數十里之外,確實是一個近乎完美的絕密練兵之地。
“彩啊!”
王賁猛地直起身子,指著沙盤上的兩處隘口,繼續說道︰“驪山余脈本就隱秘幽深,五十里隔絕人煙,峽谷本身便是天然屏障。
只要在這咽喉要道築起堅固哨卡,布置強弓勁弩,再輔以滾木 石,任他千軍萬馬,也休想輕易踏入半步。
此地易守難攻,與世隔絕,簡直就是為操演這等國之重器量身打造的絕佳熔爐。”
阿古達木也不禁連連點頭,眼中滿是贊賞,贊嘆道︰“好地方!好地方!這虎跳澗就像草原上的天然敖包,藏在深處,又堅不可摧。
咱們的鐵騎藏在這里,就像蒼狼躲在暗處,只等時機一到,便可撲出去,咬斷敵人的喉嚨。”
但緊接著,王賁的眉頭微蹙,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盤邊緣敲擊。
少頃,他忽然抬眼,拋出了一個極為現實且棘手的難題︰
“然則,一千鐵浮屠,三千拐子馬,再算上輔兵、馬夫以及工匠,人數近五千,馬匹近萬。
如此規模,縱然精兵簡行,可一旦行軍,所過之處光是馬蹄揚起的塵土,便能在十里開外清晰瞧見。
若是一股腦兒開拔,聲勢太大,縱使專挑偏僻小路行進,可這山野之間,樵夫、游商,還有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各國暗探,他們無處不在,難保不會有人撞見蛛絲馬跡。
風聲一旦走漏,傳到有心人耳中,尤其是被敵國知曉,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