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已無痕。
劉軍站在樹影下,長久地望著腳下的土地。那片被他用異能徹底清空的地方,靜得幾乎听得見陽光灑落的聲音。
他知道,不能再留了。
雖然周豹那個電話並沒有被接通。
但一幫警察加一輛車,就這樣憑空蒸發,連一個腳印都沒留下,必然會引起懷疑。官方的人不傻,哪怕沒有目擊證人,哪怕他清除了所有痕跡,可“詭異消失”本身就是最大的線索。
“他們會查到這里來的。”劉軍喃喃道,聲音低得像風穿過竹林。
他從不怕追兵,但他怕牽連別人。
雲水村,傍晚。
山風吹過竹林,薄霧氤氳,天邊染著一抹淡金的晚霞。小院前的那棵老桂樹開得正濃,香氣四溢,枝葉微動,灑下點點金粉般的花瓣。
劉軍站在村口,靜靜望著眼前這處他曾經避世養傷的小天地。
他曾想過,若這輩子能停下來,或許就在這山村間終老,有柴火,有炊煙,有一個……懂他的人。
但現實早已提醒過他無數次︰他不是屬于安寧的人。
他推開那道木門,吱呀一聲,輕響如嘆息。
院子里仍是那樣干淨、寧靜。小狗在樹下打盹,抬頭看到他,立刻興奮地搖尾巴,小跑過來蹭他褲腿。
桂花樹下,梁韻秋正蹲在一口老水井邊,用一只青瓷瓢細心地澆花。她穿著一襲淺青色的麻布長裙,發絲被山風輕輕撥亂,背影縴細而寧靜。
听到腳步聲,她回頭,眼楮微微睜大,愣了一瞬,然後緩緩站起身來。
她沒有急著走上前,也沒有驚喜地呼喚,只是望著他,像是在確認這不是一個黃昏幻覺。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劉軍點了點頭,喉嚨發緊,聲音略微沙啞︰“嗯。”
她站在那兒,眼眶不知何時已悄悄泛紅,卻強忍著沒有落淚。
“那幫警察沒有對你做什麼吧?”她輕輕說,像是責怪,又像是心疼,“我听他們說過,被帶進警局里,不死也得脫層皮。”
“沒事,他們對我挺好的。”劉軍輕聲回應,卻避開了她的目光。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瞬,風吹過桂樹,落下一片金黃的花瓣,輕輕飄落在梁韻秋肩頭。
他伸出手,幫她拈下那瓣花。指尖觸踫到她的肩,她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我……是來道別的。”他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梁韻秋的手指收緊,握住了手中的水瓢,指節泛白。
“你要走了?”
劉軍沒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看著她。目光深邃、復雜,仿佛藏著千言萬語,但最終,只凝結成了一個字︰
“是。”
她低頭,像是怕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濕意,聲音哽咽︰“是不是……這次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劉軍沉默片刻,終于輕聲道︰“如果我活著,就回來。”
“如果……?”她咬了咬唇,“為什麼要說如果活著?你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險嗎?”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輕嘆了一口氣,像是壓抑著什麼。他想伸手抱她,卻最終只是把雙手垂在身側,指尖發抖。
梁韻秋忽然走上前一步,抬手輕輕拂過他胸前的衣襟,為他理平一處幾乎看不見的褶皺。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小山村能夠留住你,你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外面的世界很亂,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她聲音柔和卻堅定,“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累了……你知道我在這兒。”
劉軍閉了閉眼。
那一刻,他心里一塊冰冷的東西輕輕松動。
“你救了我一命。”他說,“我……沒辦法報答。”
梁韻秋笑了,眼淚卻終于滑落︰“我從來沒想讓你報答,我只希望你活著。”
劉軍喉結滾動,終究忍不住伸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
她靠在他懷里,听著他胸膛下沉穩有力的心跳,一聲聲,像是在與命運抗爭。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擁著彼此。
良久,劉軍輕輕松開她,退後半步。
“我該走了。”
“我送你。”
“不用。”
“我想送你。”
劉軍沉默片刻,最終點頭。
兩人並肩走出小院,一直走到村口。山風越發冷了,梁韻秋拉緊衣襟,劉軍忽然解下外衣披在她肩上,然後轉身。
她看著他背影一點點被山霧吞沒,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劉軍——”
他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你記著——我在這兒,一直在。”
他站在那里,許久,終于點了點頭,低聲說︰“我知道。”
然後,繼續往山林深處走去。
他的背影在晚霞中漸漸遠去,步伐堅決而孤獨。
梁韻秋站在風中,淚水靜靜滑落,卻沒有擦去,只是仰頭看著那天邊漸深的暮色,輕聲自語︰
“別死啊,有一個人永遠在這里等你。”
劉軍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就走不了了,但他又必須要走,太多的事情和人要等著他去解決。
……
下午 402,凌雲縣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陽光透過窗簾斜灑在文件堆上,局長杜洪文正伏案處理一份市局剛轉下來的匯報材料,眉頭微鎖,神情專注。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幾下,來電彈出︰
“周豹永溪派出所)”
看到這個名字,他眉梢輕輕挑了挑,手下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
周豹——他安插在永溪鎮派出所的線人,表面是個普通內勤警員,實則長期替他盯著當地一些“不方便明查”的事務。
他伸手去拿手機,但剛點到接听鍵前,電話就“嘟”的一聲掛斷了。
“咦?”杜洪文嘴角輕輕一挑,自語道︰“這小子又玩哪一出?”
他也沒太在意,隨手按下回撥鍵。
然而——“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系統語音冷冰冰地響起。
杜洪文微微皺了下眉,但也只是隨手把手機扔到桌上。
“這周豹,性子浮躁,也可能一激動就誤觸了掛機,再或者手機掉信號了。”
他抽出一支煙,點上,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文件,臉上沒有太多波動。類似的“斷聯”他不是沒見過,特別是在這些鄉鎮派出所的小警員身上,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估計一會兒就打回來,”他喃喃,心里並沒有將這件事立即往嚴重處想。
桌上的時鐘慢慢撥過 410。
辦公室恢復了安靜,煙霧在陽光中漂浮,時間仿佛靜止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個電話,永遠不會再響了。
但到了晚上,鄉下派出所的一個來電,讓他這個縣公安局局長當場就懵逼了。